徐岳紧接着将另一卷简册重重放在案上,声音沙哑:“金曹之困,更甚仓曹!文将军水营,打造蒙冲百艘、斗舰三百、走舸千条,仅木料、铁件、桐油、帆索、工匠钱粮,初算便需耗钱一亿五千万!两万水军兵甲器械、弓弩矢石、日常饷俸,岁支又需八千万!南阳新置郡县,官吏俸禄、驿站驿传、城垣修补、流民安置…岁支亦不下三千万!更不必提五万新镇军之兵甲、马匹、营寨营造!”他深吸一口气,报出触目惊心的总数,“今明两年,仅南阳一地新增开支,金曹便需额外筹措钱四亿八千万!府库存钱虽近十九亿,然丝路关税、摊丁入亩、盐铁专卖之入,岁有定数。西域都护、北庭镇戍、三军换装、驰道水利…各处嗷嗷待哺!此…此实难周全!”
书房内一时寂静,唯有冰鉴融水滴落的细微声响。周平与徐岳垂首肃立,等待雷霆震怒。然而,王康只是沉默地看着案上那两份沉甸甸的奏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桌面。良久,他缓缓抬头,眼中并无怒意,只有深潭般的沉静与不容置疑的决断。
“难,也要做。”王康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南阳,非止一郡之地,乃撬动天下之支点!其耗,孤岂不知?然此刃悬定,则曹、刘、孙皆如芒在背,寝食难安!其利,远非钱粮可计!”他目光扫过两位重臣,“仓曹所虑,转运之耗,着即行《漕运改良令》:命工曹马钧督造新式漕船,增其载量,减其吃水;疏浚丹水—淯水—汉水航道,缩短南阳漕程!另,自明年起,荆北‘十一税’所得粮秣,除本地支用,尽数输南阳官仓!金曹所虑,开源节流并行。着金曹即行《盐铁加征令》:凡输往曹、袁、刘、孙辖境之盐、铁、茶、马,关税增三成!再命军器监、马监,凡南阳所需军械、马匹、船只,皆以成本价核计,工费由中枢府库补贴三成!此两项,当可补尔等四五成缺口。余者…”王康眼中厉色一闪,“挤!从孤的内帑挤,从各州郡的浮费里挤!南阳之固,关乎国运,不容有失!”
周平、徐岳身躯一震,深深俯首:“臣…遵旨!必殚精竭虑,筹措钱粮,以固南阳!”王康的决心与具体方略,如同定海神针,虽知前路艰难,却也有了搏浪前行的方向。
***
就在王康于长安全力稳固南阳根基之时,许昌、武昌、邺城、江陵四地,暗流汹涌已化为惊涛骇浪。
许昌魏国公府,曹操面色阴鸷得能滴出水来。案头是徐晃五万禁军留驻南阳的详细探报,以及文聘于汉水大造战舰的图影。
“悬刃…好一柄悬刃!”曹操五指几乎将紫檀扶手捏碎,“王承业!你这是要孤日日仰人鼻息,夜夜如鲠在喉!”他猛地看向阶下风尘仆仆的许攸(字子远),“子远!你亲赴邺城,告诉袁本初!唇亡齿寒!王康今日悬刃于南阳,明日便可饮马黄河,兵临冀州!合纵!必须合纵!我两家,当捐弃前嫌,共讨国贼!否则,皆成其俎上鱼肉!”
武昌吴国公府,长江的湿气也驱不散孙策眉宇间的焦躁。鲁肃带回的江陵罢兵盟约墨迹未干,南阳尽失的消息便如晴天霹雳。
“高顺…徐晃…文聘…”孙策一拳砸在案上,震得杯盏乱跳,“王康老贼!坐收我两家相争之利,反手便将利刃抵住我荆南腹背!可恨!”周瑜轻抚案上染血的琴弦,声音清冷:“伯符,当遣使北上,再结曹、袁!王康得南阳,其势更张。天下诸侯,若再不联手,必被其各个击破!可令子纲(张纮)星夜赴许昌、邺城,痛陈利害!”
邺城赵国公府,袁绍看着曹操的密信与孙策的使节,又望向舆图上那柄插入南阳的“悬刃”,第一次感到刺骨的寒意压过了对曹操的宿怨。谋士田丰、沮授趁机力谏:“主公!王康乃心腹大患,远甚曹操!当速联曹、孙、刘,四家合兵,共击南阳!拔除此刃,天下或可三分!”
江陵楚国公府,刘备看着诸葛亮草拟的、准备遣往邺城、许昌的结盟国书,心情复杂。北面高悬的利刃让他寝食难安,而刚刚罢兵的江东,此刻又成了必须拉拢的“盟友”。
“孔明,此去邺城,事关重大。”刘备将国书郑重交给侍立一旁的伊籍(字机伯),“务必说服袁本初,四家合纵,共抗王康!否则,荆襄危矣!”
使者,如同穿梭于惊涛中的扁舟,承载着恐惧与算计,在许昌、邺城、武昌、江陵之间疯狂往返。合纵抗晋的密谋,在仇恨与猜忌的夹缝中艰难滋生。一道道加密的帛书,一个个隐晦的承诺,在暗夜中传递。王康虽得南阳,却骤然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风暴的中心,成为天下诸侯欲合力扳倒的“巨擘”。
长安城外的灞桥,大军班师的烟尘尚未散尽。赵云立马桥头,回望巍峨的长安城郭,又望向南方南阳的方向。亲卫捧上一卷来自南阳军中的密报,他展开一看,眉头微蹙——竟是几幅新式霹雳车与三弓床弩的粗糙图样,旁注:“缴获曹军遗落图稿,其形制似仿我利器,然粗陋不堪。”
“仿制?”赵云眼中寒光一闪,将图稿收起,“看来,悬刃之下,蛇鼠已动。”他轻夹马腹,乌云踏雪一声长嘶,汇入凯旋的铁流。天下这盘大棋,因南阳一子的落下,已入中盘绞杀。合纵的阴云在汇聚,而长安的应对,将决定这柄“悬刃”,最终是震慑四方的利器,还是引发燎原战火的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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