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二月初十(公元198年)长安城头的积雪尚未化尽,灞水裹挟着细碎的冰凌奔流东去,初春的风已带上几分料峭的暖意。大将军府节堂内,炉火依旧旺盛,但气氛却因一份来自河北的八百里加急军报而陡然降至冰点。
程昱展开那份沾染着烟尘与血渍的帛书,声音低沉,字句却如冰锥刺骨:“冀州细作急报!建安三年正月廿八,袁绍尽起冀、青之兵,并裹挟乌桓峭王部、鲜卑素利残部骑卒,合众二十余万,猛攻易京!公孙瓒困守孤城逾年,粮尽援绝,士卒疲敝!”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袁绍命大将麴义率‘先登死士’掘地道入城,同时以冲车、云梯四面蚁附强攻!激战昼夜不息!廿九日黎明,南门告破!袁军蜂拥而入!公孙瓒见大势已去,引火焚其居所‘易京楼’,自焚而亡!其麾下大将公孙越、公孙范(公孙瓒从弟)、关靖、长子公孙续,皆于乱军之中力战阵殁!”
节堂内一片死寂,唯有炉火噼啪作响。河北猛虎公孙瓒,这个曾令鲜卑胆寒、与袁绍鏖战多年的枭雄,终究在烈火中化为灰烬。王康面沉如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青铜扶手。
程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然,其麾下大将严纲、单经、邹丹,率数百幽州突骑死士,于城破混乱之际,冒死突入火场,抢出公孙瓒焦尸残骸,并护其年仅四岁之幼子公孙述,浴血拼杀,自北门溃围而出!袁绍遣大将文丑率精骑五千紧追不舍!严纲等且战且走,损折殆尽,仅余数十骑,遁入太行山!据太行山内线回报,此数十残骑已穿越井陉险道,于二月初五进入我并州上党郡壶关境内!上党太守温恢已将其暂时安置于壶关营垒,并飞马急报长安!”
“幼子公孙述……”王康低声重复,目光变得深邃复杂。阶下,立于文官班列中的王瑜脸色骤然苍白,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手。而站在她身侧不远、同样身着命妇服饰的公孙离(公孙瓒之女),在听到父亲自焚、兄长阵亡的刹那,身体已如风中落叶般剧烈颤抖起来,当听到幼弟公孙述被救出时,她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绝望中最后一丝希冀的光,随即又被无边的悲恸淹没,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死死咬住下唇才未哭出声,整个人摇摇欲坠,被身旁侍女慌忙搀扶住。
王康的目光扫过公孙离悲痛欲绝的身影,沉声道:“严纲、单经、邹丹,忠勇可嘉!于万死之中抢出故主遗骸幼子,忠义贯于日月!传令:即擢升严纲、单经、邹丹三人为翊军校尉,调入五军都督府听用!命上党太守温恢,妥为安置三人及所部幽州残卒,赐钱帛、宅邸、田亩,以彰其节!着其护送公孙瓒灵柩及幼子公孙述,即刻启程,星夜兼程入长安!公孙瓒……以诸侯礼暂厝于城南义庄。公孙述,接入大将军府后宅,交由……”他略顿,目光落在强忍悲泣的公孙离身上,“交由其姊公孙夫人抚育!”
“诺!”程昱肃然领命。
“离儿,”王康的声音稍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汝父虽殁,然英烈之气长存。述儿年幼,得存血脉,亦是天幸。好生照料幼弟,使其知有父风,不负公孙氏忠烈之名。”公孙离闻言,再也抑制不住,伏地呜咽,肩头剧烈耸动,泣不成声:“妾……妾身谢大将军恩典!必……必悉心抚育幼弟……”王瑜亦上前,轻轻揽住公孙离颤抖的肩膀,低声抚慰。
河北惊变未平,中原烽火再传。程昱压下心绪,展开另一份来自东南的军报:“扬州细作急报!袁术自去岁败于曹操、失丹阳于孙策,贼心不死!建安三年正月,竟不顾淮南饥馑、士卒离心,再度强征民夫,聚拢残兵与新募之卒约六万,命大将张勋、桥蕤统率,渡江再攻孙策所据之丹阳郡曲阿!”
程昱语气带着一丝讥诮:“然其军心涣散,更兼孙策以逸待劳,凭坚城固守,周瑜率水军屡断其粮道。双方激战旬日,袁军毫无寸进。正月廿五,孙策趁大雾,亲率周泰、蒋钦等猛将及精兵八千,自西门突出,直捣张勋中军!张勋猝不及防,营中大乱!桥蕤率部来援,反被周瑜预设伏兵截击,大败溃退!张勋仅率亲卫数百骑狼狈逃回江北!此役,袁军折损近万,辎重尽失!袁术妄图反扑江东之梦,彻底破碎!其‘仲家’伪朝,日暮途穷,覆灭只在朝夕之间!”
两条战报,一北一南,一败亡一困窘,清晰地勾勒出天下局势的剧烈演变。袁绍鲸吞河北,再无北顾之忧;袁术穷途末路,苟延残喘;孙策则坐稳江东,锋芒正盛。而王康的西北基业,正处于这激荡漩涡的中心。
王康的目光,缓缓移向悬挂于西壁的巨大舆图。在那片代表着雍、并二州辽阔疆域的深青色之外,西北角那片标注着“凉州”的广袤区域,此刻显得格外刺眼。金城(韩遂)、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这些名字,如同尚未拔除的钉子,牢牢楔在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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