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三月十二(公元193年),霸陵血战的硝烟尚未散尽,浸透鲜血的泥土在初春的阳光下蒸腾着淡淡的腥气。深青色的并州大营连绵数十里,人喊马嘶,伤兵的呻吟与俘虏的哀叹交织。中军大帐内,王康卸去沾满征尘的玄甲,换上绛紫常服,端坐主位。案上摊开着霸陵之战的详细缴获册簿与三辅舆图,目光却落在帐帘之外——那个自称贾诩的文士,正静候召见。
武威贾诩,贾文和。这个名字在王康心中激起异样的涟漪。作为穿越者,他太清楚这“毒士”二字的分量。乱武长安,计出无算,算无遗策,却又能在乱世中屡屡择主而安,终得善终。这是一柄淬了剧毒的双刃剑,用得好,可削平群雄;握不好,必反噬己身。
“传贾诩。”王康声音平静。
帐帘轻挑,一人缓步而入。年约四十许,身量不高,面容清癯,一袭洗得发白的青布儒袍,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步履从容,目光低垂,行至帐中,依礼深深一揖:“败军之民,武威贾诩,拜见征西将军。”姿态谦卑,声音平和,无半分惊惶落魄。
王康审视着他,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其眉眼鬓角,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下,窥探出几分“算尽苍生”的毒辣与智谋。“文和先生之名,如雷贯耳。”王康缓缓开口,指尖轻敲案几,“长安乱局,天子蒙尘,先生运筹帷幄,翻云覆雨。今李郭败亡在即,先生不随李傕遁入长安做困兽之斗,反来我军前,意欲何为?”话语平淡,内里锋芒暗藏,直指其“乱武”旧事。
贾诩神色不变,再揖:“将军明鉴。诩本凉州一微末书生,苟全性命于乱世而已。李傕、郭汜,豺狼之性,暴虐无道,非可托身之主。诩虽偶献拙计,实为自保,岂敢言‘运筹’?今观将军提并州虎狼之师,吊民伐罪,兵锋所指,三辅归心。李郭覆灭,只在旦夕。诩不才,愿效微劳,助将军兵不血刃,收取长安,解天子倒悬,安关中黎庶。”他抬起头,目光坦然迎向王康,“此非为诩之前愆开脱,实为将军大业计,为三辅百万生民计。”
“兵不血刃?”王康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李傕虽败,长安城高池深,尚有残兵数万。西凉诸将,如樊稠、杨定、段煨等,各拥部曲,散处三辅。彼等剽悍难制,岂肯束手?”
贾诩微微躬身,成竹在胸:“将军所虑极是。然李郭暴虐,早已离心离德。樊稠、杨定等,与李傕嫌隙日深,郭汜既亡,彼等更无战心。诩不才,与彼等尚有数面之缘,略知彼辈心思。若将军信得过诩,允诩入长安一行,凭三寸舌,陈说利害。或可令樊稠等幡然醒悟,开城以降。潼关杨定,孤悬关外,闻长安易帜,必不战自溃。其余散布郡县之李蒙、王方、段煨、胡轸、董越、伍习、胡封等辈,见大势已去,亦当望风归顺。如此,则将军可免攻坚之苦,三辅可避刀兵之灾,岂不两全?”他语速平缓,条理清晰,将长安乃至整个三辅的西凉诸将心态、派系、可能动向剖析得明明白白,仿佛一张无形的网已然撒开。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寂。王康的手指在舆图长安的位置上轻轻摩挲,目光深邃。贾诩垂手侍立,神态恭谨,唯有袖中微微蜷曲的手指,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良久,王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文和先生既有此心,康岂能拒之?准你所请!程昱!”
“属下在!”程昱应声出列。
“选精干锐士十人,随护文和先生入长安。一切便宜行事,务必护先生周全!”这既是保护,亦是监视。
“诺!”
贾诩深深一揖:“谢将军信任!诩必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三月十五,长安城。
曾经繁华的帝京,如今满目疮痍。朱雀大街两侧的坊市,许多已成断壁残垣,焦黑的痕迹触目惊心。空气中弥漫着烟火、血腥和一种绝望的沉寂。城头,残破的“李”字大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守军士卒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倚着冰冷的雉堞,对城下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兴趣。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十名便装锐士的护卫下,悄然驶入覆盎门。马车直入城西一座戒备森严的府邸——车骑将军樊稠的宅院。
密室之内,灯烛昏黄。樊稠一身便服,形容憔悴,眼窝深陷,早已不见昔日西凉悍将的剽悍。他看着端坐对面的贾诩,声音嘶哑:“文和先生,你竟敢回来?不怕李老大砍了你脑袋祭旗?”
贾诩神色淡然,捧起茶盏轻呷一口:“樊将军,郭阿多(郭汜)已毙命霸陵,尸骨未寒。李稚然(李傕)困守孤城,身边不过数千残卒,惶惶如丧家之犬。并州王征西,拥虎狼之师数十万,携霸陵大胜之威,兵临城下。破城,只在旦夕之间。将军以为,凭长安这残破城垣,城中这万余饥疲之卒,能挡几时?”
樊稠脸色变幻,拳头紧握又松开:“我…我乃车骑将军,受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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