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正月廿三(公元193年),春寒料峭,晋阳城南的官道却蒸腾着灼人的热气。积雪在万千脚步的践踏下化为污浊的泥浆,又被马蹄和车轮反复碾压,翻起深褐色的湿泥。道路两旁,自发汇聚的百姓早已排出十里长龙,箪食壶浆的蒸腾白气与鼎沸人声混在一起,冲散了料峭的寒意。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南延伸,焦灼地等待着那支荡平河东巨寇的凯旋之师。
午时三刻,南方的地平线上,一面深青色的“于”字大旗率先刺破薄雾,紧接着,是如林般密集的旌旗,在微寒的风中猎猎招展。铁甲的反光连成一片移动的金属森林,沉重的脚步声整齐得如同大地的心跳,由远及近,震得路旁枯枝上的残雪簌簌落下。
于禁端坐于一匹雄健的黑骊马上,玄甲外罩着深青战袍,面容沉静如古井,唯有眼神深处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释然。他身后,徐晃跨坐在一匹格外高大的黄骠马上,那柄曾饱饮敌血的巨斧横亘在马鞍前,斧刃在稀薄的日光下流转着幽冷的寒芒。王固则稍显沉默,目光扫过道旁欢呼的人群,最终落回身后那支疲惫却依旧肃杀的队伍上。三万战兵,一万铁骑,两万辅兵,还有那蜿蜒数里、被绳索串联、垂头丧气的俘虏,以及装载着缴获辎重、压得车辙深深陷入泥泞的牛马车队——这便是他们从汾水河谷带回来的战利品与伤痕。
王康亲率文武百官,迎出城外二十里亭。当那面代表并州最高统帅的玄青大纛出现在视野中时,山呼海啸般的“万胜”声浪冲天而起,惊飞了远处林中的寒鸦。于禁、徐晃、王固滚鞍下马,单膝触地,甲叶铿锵。
“末将于禁,幸不辱命!河东巨寇,业已荡平!”于禁的声音沉稳有力,穿透欢呼。
“末将徐晃,阵斩胡酋,说降余孽!今献贼首于扶罗、呼厨泉首级,及白波降酋杨奉、李乐、韩暹、胡才在此!”徐晃声如洪钟,身后军士抬上数个覆盖着白布的漆盘,以及四名被反缚双手、五花大绑、跪在冰冷泥地里的汉子。正是杨奉、李乐、韩暹、胡才。四人形容狼狈,面色灰败,在无数道或仇恨、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身躯微微发抖。
王康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四颗须发戟张、怒目圆睁、被石灰简单处理过的狰狞胡酋首级,最终落在杨奉四人身上。他并未立即言语,无形的威压却让喧闹的现场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旗帜的猎猎声响。
“杨奉、李乐、韩暹、胡才。”王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冽,“尔等啸聚山林,为祸汾水两岸经年,劫掠州郡,屠戮百姓,勾结胡虏,罪不容诛!依《朔五律》,当处车裂之刑,悬首城楼,以儆效尤!”
冰冷的话语如同重锤,砸得杨奉四人面无人色,瘫软在地。道旁百姓中爆发出解恨的怒吼:“杀了他们!”“为死去的乡亲报仇!”
王康抬手,压下声浪,话锋陡然一转:“然!阵前之时,徐公明将军念及旧日同袍之谊,甘冒奇险,踏雪入山,陈说利害。尔等迷途知返,悬崖勒马,率众归降,免去汾水两岸再遭兵燹涂炭,免使我并州健儿为剿灭尔等残寇而多有折损。此一节,于法不容,于情可悯,于功可录!”
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削去尔等一切旧职伪号,自即日起,封杨奉、李乐、韩暹、胡才四人为校尉,入五军都督府听用!无令不得擅统兵马,戴罪之身,以观后效!若再生异心,二罪并罚,定斩不饶!”
峰回路转!杨奉、李乐、韩暹、胡才四人如蒙大赦,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屈辱交织,涕泪横流,以头抢地:“谢…谢主公不杀之恩!我等必肝脑涂地,以报厚德!”被看押在后的白波降卒队伍中,也隐隐传来压抑的啜泣和低低的欢呼。这四人的命保住了,他们的未来,似乎也看到了一丝微光。
王康亲自扶起于禁、徐晃、王固,面向凯旋大军,声震四野:“将士们!你们踏冰河,破坚寨,斩酋虏,靖地方!此乃犁庭扫穴之功!并州以尔等为荣!犒赏三军!酒肉管够!阵亡袍泽,厚恤家眷,灵位入英烈祠,永享血食!伤者,医监全力救治,荣归故里者,授永业田!”
“万胜!万胜!万胜!”积蓄已久的情感终于爆发,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直冲云霄,铁矛顿地,盾牌敲击胸甲,汇成一片激昂的金铁风暴,仿佛要将晋阳城头的云层都震散开来。
正月廿六,州牧府军议堂。暖炉驱散了早春的寒意,却驱不散堂内弥漫的肃杀与凝重。程昱立于巨大的并州舆图前,手中展开的《仲春军情密要》帛书,字句间流淌着九州烽火。
“主公,幽冀战局,已成泥潭深陷之势。”程昱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手指点向渤海郡方向,“公孙瓒尽收刘虞降卒,拥兵十二万之众,腊月廿三悍然自领幽州牧。其亲提幽燕突骑五万,带甲步卒七万,号称十五万虎狼之师,自易水浮桥汹涌南下,直扑袁绍渤海郡腹心!先锋大将严纲率白马义从精锐,如尖刀般刺破文安防线,更纵火焚毁南皮仓城!大火三日不熄,烟柱百里可见,袁绍积年所储粮秣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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