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1年,光和四年夏七月廿二,夜。
王家村的夜,难得地喧嚣而明亮。晒谷场上燃起了几堆篝火,噼啪作响的火星子混着烤肉的香气直冲夜空。白天运回来的两箱铜钱、堆积的布帛粮食条子、小山似的精铁锭和散发着油光的牛皮,还有那匹在火光下更显神骏非凡、不时打着响鼻的“黑风”马,以及那支静静躺在木匣中、偶尔被火光映出凛冽寒芒的马槊,都成了少年们兴奋围观的焦点。
“县尉!康哥是县尉了!”
“六万多钱!我的天,堆起来能当床睡了吧?”
“还有精铁!这么多精铁!张铁匠怕是要乐疯了!咱们的刀枪能打多少啊!”
“看那马!乌黑发亮,真他娘的神气!比山贼那些驽马强一万倍!”
“那长家伙…就是马槊?乖乖,看着就吓人!只有康哥才配用吧?”
王固的大嗓门盖过了所有人,他围着那两车精铁锭转圈,蒲扇大的手拍得铁锭砰砰作响,脸上兴奋得通红:“哈哈哈!有了这铁,老子也要打把更沉更厚的刀!砍他娘的!”李敢则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黑风油亮的皮毛,啧啧称奇。赵平的目光更多停留在马槊木匣上,眼神锐利,似乎在琢磨着那锋刃的轨迹。高顺站在人群稍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动,映得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也似乎有微澜起伏。
王祢则带着几个识字的少年,借着火光,小心翼翼地清点、记录着那笔巨款和物资清单,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族老王敦和村里几位老人站在远处,看着篝火旁那群生龙活虎、眼中燃着希望之光的少年,脸上带着欣慰与感慨交织的复杂笑容。典韦独自抱着一大块烤得焦香的野猪肉,坐在一个倒扣的木桶上大嚼,对周围的喧嚣和那些财物似乎兴趣缺缺,只是偶尔瞥一眼那匹黑马和木匣,牛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
王康站在人群中心,脸上带着笑容,回应着兄弟们的欢呼和问题。他举起粗陶碗,里面是村里自酿的浊酒:“兄弟们!今日所得,皆是大家用血汗、用命拼回来的!这官身,这钱粮,这刀枪马匹,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本钱!从今往后,咱们王家村乡勇,不再是草台班子!咱们是官军!是陈留的兵!要护好咱们的家,护好咱们的粮!干!”
“干!护家护粮!”
“跟着康哥!”
“跟着县尉!”
震天的吼声和着酒碗碰撞的脆响,在王家村的夜空回荡,豪情激荡。
夜渐深,喧嚣终于慢慢平息。少年们带着兴奋后的疲惫和微醺,三三两两地散去,回到各自的草铺或新搭的窝棚。晒谷场上,只剩下几堆渐熄的篝火余烬,散发着温暖的红光和淡淡的烟味。值夜的少年抱着长矛,在堆满物资的角落警惕地巡逻着。
王康回到他那间作为指挥部的茅屋。屋内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光线昏黄。他脱下那身浆洗得发白的深青短褂,小心地挂在墙上,露出精壮的上身,上面还残留着几道浅淡的疤痕,是战斗的印记。他走到床边,并未立刻躺下,而是从怀中摸出那枚小小的铜印——陈留县尉之印。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沉甸甸的触感真实无比。
“县尉…”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字,指尖摩挲着印上粗糙的篆文。白天在县衙二堂的镇定与激赏,此刻在寂静的夜里沉淀下来,化作一股滚烫的洪流,在胸腔里奔涌。名分!终于有了一个官面上的身份!不再是草莽,不再是任人拿捏的乡野少年。这枚小小的铜印,是通行证,是护身符,更是撬动未来的第一块基石!
然而,当最初的兴奋如潮水般退去,更深沉、更复杂的思绪便如同礁石般浮出水面。他吹熄了油灯,和衣躺倒在硬板床上。茅草屋顶的缝隙里漏下几缕清冷的月光,洒在脸上。窗外,是夏夜特有的虫鸣蛙鼓,还有值夜少年偶尔低沉的交谈和脚步声。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这个念头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神。他闭上眼,脑海中却翻腾不息。
**依附?**
前世零碎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那个“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曹孟德,雄才大略,用人唯才,却也多疑狠辣,动辄屠城灭族…自己这点本钱投过去,或许能得一时重用,但最终呢?不过是帐下一将,生死荣辱,皆操于人手。曹操容得下一个知晓他太多秘密、又非嫡系的“穿越者”吗?王康的嘴角下意识地绷紧,前世史书上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那些冰冷的字句仿佛带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那织席贩履起家的刘玄德?仁德之名广播,关张万人敌…可颠沛流离半生,寄人篱下,多少次险死还生?就算熬到三分天下,那“白帝托孤”的君臣佳话背后,又何尝不是蜀汉人才凋零、后继乏力的无奈?跟着他,或许能博个忠义之名,可这乱世求存,忠义能当饭吃吗?能护住身后这群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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