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蹦蹦跳跳地沿着街道走来。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女童,穿着一身不知名但一看就极其昂贵的料子做成的鹅黄色衣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盈地摆动,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她的头发梳成两个可爱的小髻,用缀着珍珠的红绳扎着。小脸白皙粉嫩,像刚剥壳的鸡蛋,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她身旁跟着一个穿着素净青色布裙、神情恭谨严肃的中年妇人,妇人落后女童半步,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女童似乎注意到了瘫在巷口阴影里、一身污秽狼狈不堪的赵无名。她蹦跳的脚步停了下来,歪着小脑袋,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惊讶和……好奇?没有赵无名预想中的厌恶和避之不及。
赵无名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强烈的羞耻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此刻的样子,比阴沟里的老鼠好不了多少,浑身散发着恶臭,伤口狰狞,污秽不堪。而眼前这个小女孩,干净、明亮、美好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下意识地想缩回巷子的阴影里,藏起自己的不堪。但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无法移动分毫。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和胃部疯狂的绞痛,最终压倒了那点可怜的羞耻心。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那只沾满污泥和血痂、微微颤抖的手,朝着那个小小的、光鲜的身影,虚弱地伸了过去。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微弱得如同气音,却耗尽了他所有勇气和希望的乞求:
“求…求您…给点…吃的…水…”
声音嘶哑破碎,在嘈杂的街道上几乎微不可闻。
女童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她似乎听清了,小脸上露出一丝明显的怜悯。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妇人,声音清脆稚嫩:“云姨,他好可怜呀,好饿的样子。”
那被称作“云姨”的妇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扫过赵无名,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她微微弯腰,在女童耳边低语了几句,声音压得很低。赵无名听不清,只能看到女童的小嘴微微嘟起,似乎有些不情愿地晃了晃小脑袋。
女童又转过头看向赵无名,大眼睛里的怜悯并未减少。她想了想,忽然挣脱了云姨下意识想拉住她的手,小跑着到了街对面一个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诱人食物香味的摊位前。那是卖包子的摊子。
赵无名瘫在地上,意识在剧痛和饥饿的夹击下已经开始模糊。他只能看到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在包子摊前停住,小手指着蒸笼说着什么。摊主似乎有些犹豫,但在女童清脆的声音和云姨随后走过去的低语下,最终还是用油纸包起了几个白胖胖、热气腾腾的东西。
女童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油纸包,像捧着什么珍宝,又小跑着回到了巷口。她并没有靠得太近,在距离赵无名还有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弯腰,将那个散发着浓郁食物香气的油纸包,轻轻放在了他面前相对干净一点的青石板上。
“喏,给你吃。”女童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是肉包子哦!很香的!”
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小小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柔和温暖的金边。她放好包子,抬起小脸看向赵无名。就在那一瞬间,她粉嫩的嘴角向上弯起,绽放出一个无比纯粹、无比温暖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施舍的高傲,没有对污秽的嫌弃,只有最干净的善意和一点点小小的、做了好事的满足。
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穿透厚重云层的第一缕暖阳,毫无保留地、直直地照进了赵无名被黑暗、冰冷和绝望浸透的心底深处。驱散了巷子里的阴霾,甚至短暂地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饥饿。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笑容,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盛满了阳光的眼睛。
“悦儿小姐,该走了。”云姨的声音带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催促,她走上前,轻轻牵起了女童的小手。
“哦。”女童乖巧地应了一声,又看了赵无名一眼,大眼睛里还带着一丝好奇和未散的笑意,然后便被云姨牵着,转身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那抹鲜亮的鹅黄色,在青石街道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巷口只剩下赵无名,还有面前那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油纸包。
那个温暖的笑容带来的短暂震撼迅速被汹涌而上的、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吞噬掉的饥饿感所取代。胃袋疯狂地抽搐、痉挛,发出雷鸣般的咕噜声,催促着他。什么体面,什么羞耻,什么疼痛,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活下去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扑了上去,动作因为虚弱和疼痛而显得笨拙又疯狂。脏污的手一把抓向油纸包,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撕破了脆弱的油纸。里面是三个白胖胖、热气腾腾的大肉包!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面食的麦香,如同一只无形的钩子,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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