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运河之上,千帆竞发。
一支规模空前浩大的船队,如同一条蜿蜒的巨龙,缓缓驶离京城码头,顺流南下。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象征着皇权的明黄色龙旗和代表宰相权威的玄黑色相旗。船队核心,是一艘巨大得令人瞠目的楼船,名曰“镇海龙舟”。船身雕龙画凤,金碧辉煌,高耸的楼宇如同移动的宫殿,彰显着无与伦比的权势与奢华。这便是此次南巡的核心——皇帝余韦的御驾所在。
运河两岸,早已被精锐的禁军清场戒严,百姓只能远远跪伏在地,山呼万岁,声音却被船队的喧嚣和河水的波涛声轻易淹没。这盛大的场面,与其说是皇帝南巡,不如说是宰相李辅国一次赤裸裸的武力展示和势力扩张的启程仪式。
镇海龙舟顶层,最核心的舱室——观澜殿内。
气氛与船外的喧闹盛大截然不同,一种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舱室极其宽敞,装饰极尽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四角摆放着鎏金香炉,袅袅青烟升起,散发着昂贵的龙涎香气。透过巨大的雕花琉璃窗,可以俯瞰运河两岸飞速倒退的景色。
舱内人数不多,却汇聚了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核心人物。
年轻的皇帝余韦,身着繁复的龙袍,局促地坐在主位之上。他面色苍白,眼神闪烁,双手紧紧抓着龙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不敢直视任何人,目光游离,偶尔偷偷瞥一眼身旁那个真正掌控一切的男人,如同受惊的兔子。他存在的意义,似乎仅仅是为了让这场“南巡”在名义上合乎礼法。
在皇帝左下首,大马金刀坐着的,正是宰相李辅国。他今日未穿朝服,而是一身暗紫色绣金蟒袍,更添几分霸戾之气。他手中依旧盘玩着那对核桃,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掌控一切的淡漠笑容。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窗外的景色,也未看向皇帝,而是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投向舱室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
在那个角落里,摆放着一张普通的梨花木椅。椅子上,坐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青布长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皱纹深刻,仿佛记录着无数风霜。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那双眼睛——深邃、平静,如同古井无波,即便身处如此境地,面对当朝宰相,也没有丝毫的畏惧或乞怜,只有一种历经磨难后沉淀下来的、无法磨灭的尊严与淡然。
他,正是被秘密囚禁多年、外界早已认为不在人世的前镇北大将军——叶宏!
在叶宏的身后,如同影子般站立着两人。
左侧,是身形模糊、气息完全内敛的影。他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即便站在那里,也让人难以察觉其存在,唯有偶尔目光扫过时,才会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右侧,则是身披袈裟、面容悲悯却眼神锐利的法河。他双手合十,指尖却捏着一个诡异的法印,一丝丝几乎肉眼不可见的淡金色光索,如同活物般,从法印中蔓延而出,缠绕在叶宏的周身大穴之上。这并非普通的绳索,而是一种高深的神魂封印,不仅彻底锁死了叶宏可能恢复的微薄罡气,更如同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压制着他的精神意志,让他连集中思绪都变得异常困难。这是法河的独门手段,专门用来对付叶宏这等意志如铁的强者。
除了这核心的几人,舱内还有数人。
瑾贵妃坐在稍远一些的位置,面色平静,低眉顺目,仿佛一尊精美的玉雕。但她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握在袖中的手,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万万没想到,宰相竟敢将叶宏将军带出静心苑,公然置于这龙舟之上!这是何等的嚣张与挑衅!
杨碱站在李辅国身后不远处,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目光却不时扫过叶宏和角落里的另一人,闪烁着计算的光芒。
而角落里的另一人,便是身着影卫副统领服饰、脸戴金属面具的叶枫(影九十七)!他如同其他护卫一样,垂手肃立,仿佛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执行工具。但面具之下,他的心脏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父亲!
他竟然在这里!以这种屈辱的方式!
看着父亲那清瘦却挺直的脊梁,看着法河施加在他身上的恶毒封印,看着宰相那毫不掩饰的羞辱目光……叶枫的牙齿几乎要咬碎,一股狂暴的杀意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静心守意诀》的压制!
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立刻暴起,拔出逆鳞剑,将眼前这些仇人斩尽杀绝!但他不能!他深知,此刻冲动,不仅救不了父亲,只会让所有人万劫不复!他只能将这份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滔天的怒火,死死地压在心底,化作面具下冰冷的面具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舱内的沉默,被李辅国率先打破。他轻轻啜了一口侍女奉上的香茗,目光悠然转向叶宏,语气带着一种虚假的感慨:“叶宏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这运河风光,可比你那暗无天日的静心苑地窖,要开阔得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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