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三年的春日,苏州城沐浴在温煦的阳光下,护龙街上人声鼎沸,被围观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卖货郎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茶馆里传出的评弹声交织在一起,绘出了一幅江南繁华图景。
街心那顶鎏金铜顶的八抬大轿刚落地,轿帘便被一只戴着翡翠玉扳指的手掀开。
暹罗使者阿瑜陀耶,带着两名皮肤黝黑的随从,小心翼翼地扶下一个、盖着明黄绸缎的巨大铁笼。
“让一让,让一让!暹罗贡品到此,闲人避让!”
官差挥舞着鞭子清道,却挡不住百姓如潮水般涌来的好奇。
绸缎滑落的刹那,人群中爆发出整齐的抽气声。
笼中蜷着的巨兽,浑身覆着黑黄相间的长毛,鬃毛蓬松如乱麻,琥珀色的眼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暹罗(泰国)进贡的雄狮。
那狮子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仿佛对这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这便是狮子?”
梳着双丫髻的阿珍拽着爹的衣角,小脸上满是困惑。
她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是昨儿个爹刚给买的新样式。
旁边卖糖画的王老汉直咂嘴:“怪道说‘狮子大开口’,你瞧这脑袋,比咱家的大水缸还圆。
这要是吼一嗓子,怕不是要震聋耳朵哩!”
“爹爹,它吃什么呀?”
阿珍仰头问道。
“吃肉,当然是吃肉!”
旁边一个卖布的商人插嘴。
“我听说狮子一天能吃下一头牛呢!”
铁笼刚在巡抚衙门的庭院里落定,就见个穿月白长衫的年轻人挤到前排。
他背着个药箱,腰间系着块刻着“周”字的玉佩,正是城里回春堂的少东家周明远。
“听说这狮子能通人性?”
他往前凑了凑,药箱上的铜锁不小心撞到笼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撞引得狮子猛地抬头,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
那声音如同远方的闷雷,震得空气都在发颤,吓得前排几个孩童直往大人怀里钻。
阿瑜陀耶见状抬手示意随从,用生硬的官话笑道:“此狮灵性得很,诸位莫怕。”
说罢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只活鸡,胳膊一扬便丢进笼中。
众人屏息凝视,只见狮子慢悠悠地抬爪,竟用肉垫轻轻按住鸡头。
更奇的是,它微微侧头,对着鸡身轻轻一吹。
那口气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道,鸡毛竟如雪片般簌簌脱落,转眼就露出光秃秃的鸡身。
周明远惊得后退半步,药箱差点脱手:“这...这是何等道理?”
“少东家有所不知,”
人群后传来个苍老的声音。
大家回头一看,是住在玄妙观旁的老秀才张景行。
他拄着根雕花木杖,慢悠悠道,“《异物志》载,狮吼能裂金石,吹息可落禽羽,今日算是开了眼。”
周明远连忙拱手:“张老先生博闻强识,晚生佩服。”
正说着,巡抚大人带着幕僚匆匆赶来。
他身后跟着个穿湖蓝短打的小厮,捧着个红漆托盘,盘里放着三只肥硕的鸭子。
“使者远道而来,本官备了些薄礼。”
巡抚笑得眼角堆起褶子,示意小厮把鸭子递进笼去。
狮子却只是瞥了眼鸭子,忽然对着笼外的阿珍龇了龇牙。
阿珍吓得躲到周明远身后,银镯子撞在他的药箱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明远忽然心头一动,从药箱里取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块刚做好的桂花糕:“这狮子许是不爱荤腥?”
阿瑜陀耶眼睛一亮:“周先生说的是!此狮在暹罗时,常偷食果脯。”
他接过桂花糕丢进笼中,狮子果然凑过来,用舌头一卷便吞了下去,尾巴还轻轻扫了扫笼壁。
这一幕引得众人啧啧称奇,连巡抚都抚着胡须笑道:
“看来万物皆有灵性。
来人啊,去备些时令鲜果,让这暹罗来客尝尝咱们苏州的味道。”
周明远望着狮子琥珀色的眼睛,轻声道:“它看起来并不凶猛,反倒有些……寂寞。”
张景行拄着杖走近,若有所思:“天地生灵,各有性情。此狮目光清澈,不似凡兽,倒像是通了几分人性。”
谁知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护龙街突然炸开了锅,狮子不见了!
巡抚衙门的守卫被捆在石柱上,嘴里塞着布条,铁笼的栏杆被掰弯成个诡异的弧度。
阿瑜陀耶急得满头大汗,拽着通事官的胳膊喊:
“定是歹人所为!这狮子乃暹罗王亲手挑选,若是有失,我等都要掉脑袋!”
周明远闻讯赶来时,正见捕头赵虎蹲在笼前勘察。
“少东家来得巧,”
赵虎抬头抹了把脸。
“你瞧这栏杆上的爪痕,深三寸有余,倒像是狮子自己挣开的。”
“不可能!”
阿瑜陀耶连连摆手,“此狮自幼被驯养,从未有过伤人之举。”
周明远蹲下身,仔细察看笼边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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