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不是不想理你们,是你们太爱送锅
天光未亮,晨雾未散,一阵清脆又杂乱的“叮叮当当”声,突兀地划破了冷宫黎明前的死寂。
守在门边的苏婉儿一个激灵,从浅眠中惊醒。
她握紧了手中的扫帚,紧张地贴在门后,以为是哪路不知死活的刺客摸了过来。
可那声音不似金铁交击,反倒像是……无数口锅在碰撞。
她壮着胆子,将那扇破旧的木门拉开一道缝隙。
只一眼,苏婉儿倒吸一口凉气,险些当场瘫软在地。
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铺开,从宫门口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
上百名身形彪悍、煞气未消的老兵,竟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姿态虔诚得仿佛在朝拜神明。
最诡异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口锅。
那些锅千奇百怪,充满了沙场的铁血气息。
有的明显是用生了锈的铁盔敲打而成,有的则是将坚固的盾牌硬生生拗成了凹形,更有甚者,竟是用断裂的剑刃与枪头重新焊接,锅身遍布狰狞的焊疤。
锅里,热气腾腾。
炖着最朴素的萝卜、挖来的野菜,甚至有几口锅里,还奢侈地漂着半只风干的鸡腿,散发出混杂着泥土与肉食的古怪香气。
队列最前方,一个独眼龙壮汉,正是昨日才离去的石破天。
他双手高高举起一口尤为巨大的铁锅,锅身内外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刀痕剑孔,仿佛承载了一支军队的全部历史。
他声如洪钟,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颤音:“九爷!我们这帮兄弟不打仗了,特来给您送饭!”
“吵什么吵,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谭浩揉着惺忪的睡眼,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拔来的草根,慢悠悠地踱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门外这惊人的阵仗,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懒洋洋地问道:“谁让你们来的?我又没在这里开食堂。”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石破天高举的那口“战魂锅”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浓白的汤汁在锅面翻滚,竟缓缓浮现出一行由水汽凝成的小字:“兄弟们死前,都说想再吃顿饱饭。”
字迹清晰,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无尽的悲凉。
仿佛一声号令,紧接着,门外上百口锅瞬间共鸣,齐齐沸腾!
“咕嘟……咕嘟……”的声音连成一片,如泣如诉。
升腾而起的白色蒸汽并未消散,而是在半空中交织、汇聚,竟凝成了一幅幅流动的悲惨画卷——
那是炮火连天的战壕里,被炸断的手臂还紧紧攥着半个黑面馒头;那是在家徒四壁的茅草屋前,白发苍苍的母亲抱着一只空碗,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儿子归来;那更是在一片焦土废墟中,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将捡来的冰冷弹壳当作唯一的玩具……
一幕幕,皆是人间炼狱。
站在谭浩身后的林诗雅,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中满是骇然。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不是幻术,而是这片大地上千万战死亡魂最深刻的执念,是他们烙印在天地间无法消散的怨与憾,此刻,竟被这简简单单的“一锅汤”尽数引动,显化于世!
这已经超出了常理,近乎于道!
所有人都被这悲怆的景象震慑,连石破天那样的铁血硬汉也已是虎目含泪。
唯有谭浩,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忽然转身走回了屋里。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闭门谢客时,他却端着自己昨夜吃剩的半碗冷粥走了出来。
那碗粥清汤寡水,只有寥寥几粒米。
他走到第一口锅前,用木勺舀起一勺冷粥,不偏不倚地倒入了滚沸的汤中。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他步伐平稳,不急不缓,将那半碗冷粥,均匀地分给了在场的每一口锅。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着那上百名依旧跪地的老兵,用那副没睡醒的语气说道:“行吧,那就……一起吃。”
简简单单六个字,如同一道言出法随的敕令。
话音刚落,天地骤静!
风停了,雾散了,连那百锅沸腾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下一瞬,所有锅中的汤水,竟同时绽放出柔和而温暖的金色光芒!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醇厚香气,混杂着米粥的清甜,直冲云霄,仿佛能抚平世间一切创伤。
更诡异的景象发生了。
那些曾饱饮人血、杀戮无数的兵器所铸之锅,其粗糙的锅底,竟缓缓浮现出一圈圈清晰的金色莲花纹路。
而汤中那些风干的鸡腿、粗粝的肉块,在金光的洗礼下,竟自动消解了荤腥,化作了形似豆腐与菌菇的素斋,散发着更加纯净的香气。
仿佛有一股至柔至善的力量,正在净化这些兵器上缠绕了百年的戾气与杀业。
远处的街角,一袭青衫的陆九渊静静伫立,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手中的书卷,提笔在崭新的一页上写下《炊事录》的开篇:“昔有霸者以戈止戈,伏尸百万。今有闲人以锅止戈,天下归心。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而食者,乃生之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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