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孝宗淳熙年间,温州瓯江两岸商船云集,码头上搬运货物的号子声与酒楼茶肆的丝竹之音交织,勾勒出江南水乡的繁华图景。在城中最负盛名的 “烟雨楼” 里,一位身着淡粉襦裙的女子正端坐于琴前,指尖轻拨琴弦,一曲《霓裳羽衣曲》的片段便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她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清冷,此人便是后来名动浙东的乐妓严蕊。
严蕊本不姓严,生父曾是温州府的一名小吏,因卷入科举舞弊案被罢官流放,家道中落的她被迫入了乐籍。宋代乐妓与明清时期的娼妓不同,她们多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主要以才艺侍奉文人雅士,虽身份低贱,却常能与士大夫阶层诗词唱和。初入烟雨楼时,严蕊年仅十三岁,鸨母见她容貌出众、天资聪颖,便请了当地的文人教她读书识字、研习音律。短短三年,严蕊便以一手好字、一腔好嗓和出口成章的才情,在温州乐籍中崭露头角。
淳熙七年(1180 年)的春日,温州知府唐仲友在烟雨楼设宴,邀请当地文人雅士共赏春光。唐仲友出身婺州唐氏,是南宋着名的学者,精通经史子集,且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席间,有人提议让严蕊献艺,鸨母连忙将严蕊唤至席前。严蕊从容行礼后,便即兴作了一首《如梦令》:“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此词一出,满座皆惊。唐仲友更是拍案叫绝,他没想到一个乐妓竟有如此深厚的文学功底。他当即对严蕊说道:“你这词不仅意境优美,还暗含深意,实在难得。以后若有闲暇,可常来府中与我探讨诗词。” 严蕊闻言,心中又惊又喜,她知道能得到知府大人的赏识,对自己未来的生活至关重要。此后,严蕊便成了唐仲友府中的常客,两人时常一起吟诗作对、谈论古今,关系也愈发亲近。
然而,好景不长。淳熙八年(1181 年),朱熹以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的身份来到浙东巡查。朱熹是南宋着名的理学家,主张 “存天理,灭人欲”,对官场腐败和社会风气败坏深恶痛绝。他早就听闻唐仲友在温州为官期间,与乐妓交往密切,便想借机调查唐仲友是否有不法行为。
朱熹抵达温州后,第一件事便是派人暗中调查唐仲友的行踪。很快,手下便汇报说唐仲友经常与严蕊在府中饮酒作乐,甚至还为严蕊赎买了房产。朱熹听后,怒不可遏,他认为唐仲友身为朝廷命官,却沉迷声色,败坏官风,必须严加惩处。于是,朱熹当即上奏朝廷,弹劾唐仲友 “贪污受贿、狎妓荒淫”,并将严蕊逮捕入狱,逼她招认与唐仲友的 “不法之事”。
严蕊被关进温州府狱时,正值盛夏,牢房里闷热潮湿,蚊虫肆虐。刚入狱的那几天,严蕊因受不了牢狱的折磨,整日以泪洗面。但她深知,自己不能就这样屈服,一旦招认了朱熹所指控的罪名,不仅自己会身败名裂,唐仲友也会因此丢官罢职,甚至可能被判重罪。
负责审讯严蕊的是温州府的通判,他受朱熹的指使,对严蕊严刑逼供。先是用鞭抽打,严蕊的身上很快便布满了伤痕,鲜血浸透了囚衣;接着又用夹棍夹她的手指,十指连心的疼痛让严蕊几乎晕厥,但她始终咬紧牙关,不肯承认自己与唐仲友有任何不法之事。
通判见严蕊如此强硬,便对她说道:“严蕊,你一个乐妓,身份低贱,何必为了唐仲友这样的人苦苦支撑?只要你招认了,我保证从轻发落,让你早日出狱。” 严蕊听后,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我与唐大人不过是诗词之交,并无任何苟且之事。唐大人为官清廉,爱民如子,你们不能这样诬陷他。我虽然是乐妓,但也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绝不会为了苟活而编造谎言,陷害忠良。”
通判见严蕊软硬不吃,便将此事汇报给了朱熹。朱熹得知后,更加愤怒,他亲自来到狱中审讯严蕊。朱熹坐在大堂之上,目光威严地盯着严蕊,说道:“严蕊,本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如实招供,尚可从轻发落;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本府对你不客气。”
严蕊面对朱熹的威压,毫不畏惧,她从容地说道:“朱大人,我知道您是为了整顿官场风气才调查唐大人,但您不能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就断定唐大人有罪。我与唐大人交往期间,从未见过他有任何贪污受贿、狎妓荒淫的行为。相反,唐大人经常教导我要多读书、多学礼,做一个有道德、有修养的人。您若不信,可以去询问温州的百姓,看看他们对唐大人的评价如何。”
朱熹没想到严蕊竟如此伶牙俐齿,还敢当众为唐仲友辩解。他气得脸色铁青,当即下令对严蕊加重刑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严蕊遭受了更加残酷的折磨,鞭刑、夹刑、杖刑轮番上阵,她的身体早已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但她的意志却丝毫没有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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