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踉跄着走向不远处一块灰白色的、半人高的巨石,背靠着它坐下,以此节省体力,同时获得一点可怜的安全感。然后,他才抬起头,真正地观察这片天地。
心非常不安,也直直地向下沉去,沉入一片冰冷的深渊。
四周是巍峨高耸、连绵不绝的山岭,如同巨大的屏障,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山体上覆盖着茂密得令人窒息的原始森林,参天古木枝丫交错,树冠如盖,投下大片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殖质和某种不知名植物的混合气息,原始、荒蛮,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文安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
这不是梦!
他无比确信,前一刻自己还在现代城市的古建筑工地上,下一刻,却诡异地置身于这片仿佛从未被人类文明触及的原始山林。
空间位置的瞬间、非自愿的置换,在他心中激起的并非好奇与兴奋,而是如同藤蔓般迅速滋生、缠绕的强烈不安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身上湿透的衣物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极为难受。他脱下上身那件唯一的衣物——一件对襟、麻布材质、因不知道洗了多少次严重发白的短衣。
这古朴乃至原始的款式,让他心中的不安又加重了一层。
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脱掉上衣后暴露出的身体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瘦削,是他唯一的观感。肋骨根根清晰可数,胸膛单薄得可怜,两条胳膊细弱得像两根轻易就能折断的柴棍。
这绝不是他那个虽然缺乏锻炼但还算是亚健康的身体。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几乎想立刻昏死过去,逃避这荒谬的现实。
脑海中似乎有一些零碎的画面飞快闪过,像是破碎的镜片,试图拼凑出什么。但当他努力想要捕捉这些碎片时,头颅内部立刻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迫使他立刻放弃了尝试。
之后,文安又看见脖颈间挂着一个木牌。
木牌已经被摩挲得光滑无比,木牌一面刻着一个篆体字,似乎是个“安”字。
文安翻过木牌另一面,却是什么也没有。琢磨了一会儿,文安推断这大概是什么身份牌之类的。
不过这个“安”字,倒是与他的名字相同。
文安不再多想,拿起那件湿衣,用尽此刻能调动的力气,反复拧绞,直到再也拧不出一滴水。然后将它摊开,铺在身后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烫的巨石表面上。
炽热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水分蒸发的速度应该会很快。
他仰起头,望向天空。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城市,乃至在梦境中都未曾见过的、毫无杂质的湛蓝色,纯净、深邃,却也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属于自然本身的冷酷。
天气有些闷热。他习惯性地抬起右手,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去推鼻梁中央,意图扶一下那并不存在的眼镜架。手指落空的感觉让他微微一怔。
随即,他意识到,他能清晰地审视这个世界了,这种清晰的感觉,六岁之后就没有了。不仅空间变了,连他赖以认知世界的某些“部件”也消失了,也不知幸还是不幸。
文安轻轻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走到溪边,蹲下身,望向那清澈如镜的水面。
水中映出一张陌生的脸。五官倒还算端正,眉目清晰,但面相带着明显的稚气,年龄不会超过十五岁。
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面色是一种很不健康的蜡黄,缺乏血色,透着一股长期不见天日兼严重营养不良导致的苍白。
他掬起一捧冰凉的溪水,胡乱地泼在脸上,试图驱散一些疲惫与迷茫。然后用那双瘦弱的手,有些笨拙地将披散的长发拢到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
目光扫过地面,随手捡起一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的细树枝,顺手就将发髻固定住了。整个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遍,根本无需思考。
这突如其来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肌肉记忆”,让他不由得呆住了,心里泛起一丝诡异的违和感。
伸手摸了摸巨石上的衣服,触手已是干燥温热。
他抓起衣服,用力抖了抖,拍掉可能沾上的尘土,然后重新穿上。系上布质纽襻时,那种莫名的熟练感再次涌现,手指仿佛自有主张。
这让文安感到一丝微小的、不合时宜的庆幸。幸好,这身体还保留着一些本能,否则他恐怕连这最简单的穿衣都会变得困难。
低头审视着身上这件土气、粗糙的对襟麻衣,文安基本可以确定,自己仍然身处华夏文明圈内。
有赖于他的工作,以及自己对历史的爱好,这种服饰款式,大致可以判断是汉朝之后出现的形制,但具体属于哪个朝代,唐宋元明清?他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内心一片茫然。
文安此刻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遗忘在历史沧海中的一粒尘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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