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光灭之后,沈砚睁开眼,呼吸间,空气中不再有命焰的灼热,也没有虚白空间的倒流之声。
脚下是一片灰白的石阶。石阶漫长无尽,浮在雾海之上,一条条命纹如残灯在脚边闪烁。
每一步都像踏在某种“记录”的碎片上。
——他回到了“外界”。
但这外界已非旧时人间。
天地被一层淡金的纹网笼罩,云雾中浮着碎碑、残塔与漂浮的符骨。
整片天穹都像是被命书的某一页撕裂出来,正在缓缓崩塌。
沈砚抬头,看见远处高空悬着一座巨殿。
那殿浮于虚空中央,九十九重殿门,门上铭刻着古老的命文:
【书外心殿】。
他心头一震。那是命书的“外页”,传说只有打破心篇之后,才能触及。
脚下的命纹石阶自动延展,似在引他前行。
——每一步,命息都在消散。
沈砚的手指抚上心口,真影的残光已与他合一,但那份力量正以极慢的速度被命网抽取。
他知道,那是命书在回收心核。
“我成了它的一部分……却也成了它的裂痕。”
他苦笑一声,步入雾海。
雾中,有人影。
那些影子盘坐在空中,身披命袍,额心浮现命痕,静静注视着他。每一个人的面容,竟都与沈砚相似。
——无数版本的他自己。
有的眼中带着狂信;有的面无表情;有的浑身血迹斑斑。
他们代表着命书在不同“稿页”上曾经写下的他。
“你们也……是被删去的我。”沈砚轻声道。
一个披着灰衣的“沈砚”缓缓起身,声音平静如死水:
“书者不死,只是被改写。每一次书毁,命便续。每一个你,都是命书为纠正自我而造的副本。”
“那我为何仍在?”
“因为你写下了拒写。”
灰衣沈砚抬手,指向远方那座心殿。
“书外心殿,是命书的核心记忆。你若想真正脱离,就必须在那上面写下最后一笔——‘删书’。”
沈砚眯起眼:“删书?”
灰衣影点头:“删去命书的‘作者’。唯有如此,命之网才会崩溃。”
话音刚落,雾海震荡。
无数命痕同时浮起,聚成一股无形的风暴,卷起那些被遗弃的“沈砚”分身,他们齐齐望向他,眼中闪烁着同一种光——既渴望,又恐惧。
沈砚明白,那是命书的自我防卫。
只要他踏入心殿,那些“副我”就会被唤醒,化为命书的笔卫。
“命书……你终于怕了。”他喃喃道。
下一瞬,他脚下一踏,命焰再起。
青金焰燃起,直接撕开命雾。笔魂出鞘,笔锋在空中划过一记横斩——命纹崩散,雾海轰然倒卷。
他一步步逼近那座浮殿。
每前行一步,身体的命息就被撕去一层,但心焰却愈发炽烈。
当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所有的命影同时低语:
“书者归心,命笔自缚——”
他抬起笔,截断了那低吟。
“我不归心,我书心。”
那一笔落下,天地一震。
书外心殿的门,在轰鸣中缓缓开启。
金光之中,一道影子从殿内走出。
那影并非虚构,而是有血有肉,披着白金长袍,眉心印着“命”字。
他手中同样执着命魂笔,笔端浮光。
他微微一笑,声音淡漠却带着熟悉的温度:
“书者沈砚,你终于走到了我的世界。”
沈砚心头一寒。那声音……竟与他一模一样。
“你是——”
那人抬笔,笔锋一点虚空,命纹流光映出一段铭刻:
【命狩司·主笔·沈砚】。
“是的,”那人微微一笑,眼神冷如刀,“我是命书的‘真实书者’,也是你所要删去的那一笔。”
殿门之后,亿万命纹同时展开,天地再度化为书页。
沈砚立于书页边缘,笔主立于中央。
两人的命焰交错,一青一白。
书页震动,虚空低吟。
他们相对而立。
一人要“删书”,一人是“书主”。
命之笔与心之笔的对决——
终于在此刻,拉开序幕。
——命页翻卷,万象皆虚。
沈砚的心焰自体内燃起,如墨火在风中逆流。那焰不带温度,却燃着万千命纹,一笔挥下,便可改写山河。
书主静静注视他,白金长袍垂地,眉心的命印如星河旋转。那是一种超越“存在”的平静——像是在俯瞰一切被书写的命。
“你走到了这一步。”书主缓缓开口,“却仍未明白,你的每一次觉醒,都是我笔下的试稿。”
沈砚神色冷漠:“若我只是笔下的试稿,那你为何还要亲自出现在此?”
“因为你写出了拒命的那一笔。”书主微笑,抬起命笔。
刹那间,虚空涌动,亿万命纹化作锁链,直卷沈砚全身。
“拒命者,需归心。”
命锁缠身,沈砚胸口燃起刺目的青焰,那焰中响起碑魂的低吟。灵渊的碎碑虚影在他背后浮现,一道破损的石碑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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