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看着顾枭带着些许得意和准备教导他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顺从地在对面坐下。
“来,我教你规则。”顾枭将棋盘摆正,开始讲解那套简化后的行军棋法,如何布子,如何拦截,如何成势。
玉清安静地听着,眼神落在棋盘上。
对弈开始,顾枭执黑先行,落子如飞,带着他特有的利落和一股不自觉的攻势。
玉清执白,手指拈着那粗糙的白木块,沉吟片刻,才缓缓落下。
他的棋子看似散乱,不成章法,每每落在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
顾枭起初并未在意,只当他是新手懵懂,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推进,试图尽快形成合围之势。
然而,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黑子即将连成一线时,玉清的一颗白子,总是能恰如其分地出现在关键处,轻巧地截断他的去路,或者在他攻势的缝隙间,悄然布下自己的眼位。
几次三番下来,顾枭落子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抬起那只独眼,有些惊异地看了看对面垂眸凝视棋盘的玉清。
玉清的神色很平静,专注地看着棋局,额间那点朱砂在炉火映照下,像是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暖色,衬得他侧脸线条愈发柔和,与棋盘上那隐隐透出的、绵密而坚韧的力道相应和。
顾枭收起了轻慢之心,开始认真对待。
他发现玉清的棋风很特别,没有咄咄逼人的杀伐,却像溪流漫过青石,无声无息间已浸润了大地。
他善于布局,步子看似缓慢,实则环环相扣,总是在不经意间,已将对手引入彀中。
棋盘上的局势变得胶着,黑子攻势凌厉,如长矛大戟;白子守得滴水不漏,偶尔反击,却又如绵里藏针,精准地点在顾枭布局薄弱之处。
屋内只剩下棋子落在木板上的轻响,和炉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良久,玉清拈起最后一颗白子,轻轻放在一个空位上。
五颗白子,悄然连成一线,而顾枭的黑棋,明明气势汹汹,却终究差了一步。
顾枭盯着棋盘,看了半晌,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玉清,那只独眼里充满了惊奇与探究:“你会下方棋?”
玉清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轻轻点了点头:“在馆里……学过。”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涩意:“只是不太喜欢下。”他不喜欢在棋局里也要揣摩人心,刻意输赢,讨人欢心。
顾枭愣了片刻,随即,脸上非但没有被“欺骗”的恼怒,反而绽开了一个大大的、带着豁然开朗意味的笑容。
他知道玉清会下围棋,倒是不知道他还会下军中的方棋。
他伸手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好你个玉清!藏得够深!”
他笑得畅快,独眼都眯了起来:“再来一局!这次我可不会让你了!”
知道了玉清的底细,顾枭的斗志被彻底点燃。
第二局,两人都拿出了真本事。顾枭的棋路更加大开大合,带着战场上锤炼出的决断与魄力,试图以力破巧。
而玉清则依旧沉稳,他的计算力惊人,记忆力极好,总能提前几步预判顾枭的意图,并设下陷阱或准备好应对之策。
他的棋,更像是一种艺术,一种内敛的智慧,于无声处听惊雷。
这一局厮杀得更加激烈,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最终,还是顾枭凭借着一股悍勇,在玉清密不透风的防守中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险胜一子。
“痛快!”顾枭长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竟见了细汗。
他看着玉清,眼神里充满了激赏和一种发现宝藏般的喜悦:“你的棋,下得真好。”
这不是客套,是发自内心的认可。
他透过这棋盘,看到了一个与他印象中截然不同的玉清——聪慧、敏锐、内心自有沟壑与风骨。
玉清微微笑了笑,输了棋,脸上却并无沮丧,反而有种释然和轻松。
在这里,和顾枭对弈,他无需伪装,无需相让,可以尽情展现自己的才智,享受这种纯粹基于平等技艺的交流。
这种感觉,很好。
炉火上的红薯烤好了,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顾枭用火钳夹出来,掰开一半递给玉清。两人就着暖融融的炉火,吃着热乎乎的红薯,开始复盘刚才的棋局。
“你刚才那步棋,真是绝了,差点就让我前功尽弃。”
“你后面那手围堵才厉害,我算漏了。”
“你这棋风,跟谁学的?不像寻常路数。”
“自己胡乱看的谱,胡乱下的……”
“下次我们再开局别的……”
他们谈论着棋路,也偶尔触及一些过往的碎片。棋盘成了他们交流的另一种语言,无声地诉说着彼此的内心世界。
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冬夜,温暖的不仅是炉火和红薯,更是这种棋逢对手、心照神交的默契与懂得。
屋外,风雪依旧,但在这间燃着炉火的小屋里,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而温暖。
棋盘上的黑白子,热乎乎的红薯,以及彼此交谈的声音,共同构成了一种足以抵御整个冬天寒冷的暖意。
喜欢观音面贱胚命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观音面贱胚命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