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师爷府门外，小衙内赵文轩将张衍志送了出来。
他看着好友紧锁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心中也很不是滋味，用力拍了拍张衍志的肩膀。
“衍志，别太担心了！张叔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儿的！”
赵文轩搜肠刮肚地想安慰的话，说道：
“你可是府试案首，院试肯定没问题！等中了秀才，立马就能把张叔接回来！到时候，我请你们去最好的酒楼，给张叔接风洗尘！”
张衍志知道赵文轩是在宽慰自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说道：
“嗯，文轩，多谢你。也替我谢谢赵叔。”
“咱们兄弟之间，说这些就见外了！”
赵文轩摆了摆手道：
“快回去吧，婶子和姐姐们肯定都等着急了。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辞别赵文轩，张衍志独自走在回村的路上。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赵师爷的话，“普天之下，只有皇帝能直接免役”、“考上秀才，就能免二丁徭役”。权力，功名，这两个词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具体而残酷地压在他的心头。
……
回到河西村那个熟悉的小院，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母亲和姐姐们压抑的哭泣声。
张衍志推开门，只见母亲王氏坐在炕沿上，眼睛肿得像桃子，大姐金花和二姐银花在一旁抹泪，三姐桂花和四姐菊花则红着眼圈在灶台边默默忙碌，连平日最跳脱的五姐梅花，也蔫蔫地坐在门槛上，望着门外发呆。
“娘，姐姐，我回来了。”
张衍志的声音有些沙哑。
“衍志！”
王氏见到儿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眼泪又涌了出来，急忙问道：
“你爹他……他可怎么办啊！那个杀千刀的王主簿，他怎么这么狠心啊！”
她虽然平日里常和张屠夫拌嘴，但夫妻感情深厚，此刻想到丈夫身陷险境，真是心如刀割。
几个姐姐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言语中充满了担忧和无助。
张衍志看着悲痛欲绝的家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酸楚，用尽可能平静坚定的语气，说道：
“娘，姐姐们，你们先别哭了。爹的事，我已经去求了赵师爷和李山长。虽然不能立刻救爹出来，但他们答应会帮忙关照，不让爹在河堤上受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位亲人，斩钉截铁地保证道：
“眼下，最快救爹出来的办法，就是我考上秀才！院试在即，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全力以赴，金榜题名！只要中了秀才，我们就能立刻把爹接回家！你们要相信我！”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给这个濒临崩溃的家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王氏止住了哭泣，拉着儿子的手，哽咽道：
“娘信你，娘信你……衍志，这个家，现在就全靠你了……”
安抚好家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张衍志并没有沉浸在悲伤中。
他深知，现在每一刻都无比珍贵。
他回到自己狭小的房间，点亮油灯，摊开书本。
微弱的光线下，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决绝……
……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张衍志便已起身，洗漱完毕，准备前往书院。
王氏心疼儿子，想让他多休息会儿，却被他拒绝了。
来到书院静室，李秀才和孙浩见到他，都吃了一惊。
他们原以为张衍志家中遭此大变，至少会休息一两日。
“衍志，你……你还好吧？若心中难安，今日不妨先回去歇息，调整心境要紧。”
李秀才关切地说道。
张衍志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坚定：“先生，学生无事。此刻，唯有读书方能心安。学生只想读书。”
李秀才看着他眼中那深藏的痛楚与熊熊燃烧的斗志，心中既心疼又欣慰。
他叹了口气，示意张衍志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衍志，有件事……或许能让你稍安。昨日你负气离去后，修远他……还是修书一封，快马送去了庐州府，给他的一位学生，周同知。信中提及了你父亲之事，请他务必暗中关照。修远他……嘴上虽硬，心中并非全然无情。有周同知过问，你父亲在河堤上，性命应是无虞的。”
张衍志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没想到，那位看似冷漠苛刻的未来岳父，竟然还是出手了。
他起身，对着李秀才深深一揖道：
“学生……多谢先生转圜，也请先生代学生……谢过李山长。”
“嗯，你心中有数就好。”
李秀才点点头，道：“安心备考吧，这才是对你父亲最大的宽慰。”
这一日，张衍志读书格外拼命。
他仿佛不知疲倦一般，诵读、背诵、默写、破题、作文……每一个环节都投入了十二分的心力。
他的眼神专注得可怕，似乎要将书本上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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