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桃生仿佛一块被投入水中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白日里，她不是泡在阴阳司的藏书阁翻阅各类妖魔精怪、地理志异的卷宗，就是向一些老资格的摆渡人请教追踪、探查的实用技巧。众人见她勤勉好学，性子又纯善，倒也愿意指点一二。
然而，真正的变化发生在夜晚，发生在那位沉默寡言的邻居身上。
李无言依旧惜字如金，但从永济堂任务之后，他不再仅仅是个“监视者”。他会极其偶尔地，在桃生对着卷宗某处难点皱眉苦思时，恰好经过，然后停下脚步，用指尖点一点那晦涩的段落，再点一点旁边书架上另一本更基础的典籍，或者干脆在空中以灵力勾勒出几个简洁的符文示意——那往往正是理解的关键。
有时，桃生在院中尝试练习基础法诀，手势生涩，灵力运转滞碍。李无言会无声地出现在廊下阴影里，并不靠近，只是抬手，将她正在练习的法诀完美地、流畅地演示一遍，灵力运转的轨迹清晰可见，如同最标准的教学模板。待桃生看明白了，他又会悄无声息地消失。
最让桃生受益匪浅的是一次实战演练。那晚她在院中试图凝聚“破邪符”，几次都因灵力不济而失败，急得额头冒汗。李无言推门而出，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凌空画了一道极其复杂的符箓——那绝非桃生现在能掌握的——然后指尖一弹，那符箓化作一道微光，没入桃生手中的桃木枝。
“试。”他只吐出一个字。
桃生疑惑地举起桃木枝，对着院中一块练习用的青石挥去。只见枝头微光一闪，那块青石竟应声裂开一道缝隙，残留的破邪之力清晰可感。
“这……”桃生震惊地看着手中的木枝，又看看李无言。
“意至，力随。非蛮力。”李无言看着那裂开的青石，淡淡道，“你的力，不在此。”他指了指桃木枝，又指了指桃生的心口，“在此。”
桃生愣住，反复回味着这句话。意思是她的优势不在于灵力多么雄厚，而在于她体内那股特殊的生机以及对“意”的感悟和运用？
她尝试着不再拼命挤压那点微薄灵力，而是静下心来，努力去“想”，去“引导”那股温暖的生机流向桃木枝，想象着它破开邪祟的场景。
再次挥出。
这一次，桃木枝尖只是泛起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七彩光晕，轻轻触碰到另一块青石。
没有巨响，没有裂痕。
但那青石表面萦绕的一丝用于模拟阴气的微弱灵力，却瞬间消散无踪，石头本身变得格外光洁温润，仿佛被圣水洗涤过一般。
桃生瞪大了眼睛，看看石头，又看看自己的手， 仿佛摸到了一点门槛！
她欣喜地抬头想向李无言道谢，却发现廊下早已空无一人。唯有夜风拂过，带来隔壁房门轻轻合上的细微声响。
桃生握着桃木枝，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这位李先生，教人的方式真是……独一无二。但她好像，有点习惯了，甚至能从那极致的沉默和偶尔的举动中，品出一丝笨拙的关怀。
这种平静而充实的修炼生活被一份新的任务卷宗打破。
这次的任务地点是城南一位告老还乡的御史府邸。卷宗记载，府中藏有一幅祖传的古画，近一个月来，每到深夜，画中便会传出隐约的丝竹声与叹息声，府中女眷接连病倒，医石无效，皆言梦中被画中人纠缠吸食精气。之前已有两位摆渡人前去查探，却都无功而返，甚至其中一人回来后精神萎靡了数日。
任务评级：中疑。
卷宗是张明远亲自送来的，他神色略显凝重：“桃生，此事颇有些蹊跷，那古画似乎能惑人心神，直接攻击神魂。你虽天赋异禀，但修为尚浅，务必小心。此次……”他看了一眼旁边沉默立着的李无言，“依旧由李先生陪你同去，以策万全。”
李无言接过卷宗，快速扫了一眼，目光在“古画”、“丝竹声”、“吸食精气”几个词上略有停顿，随即对张明远微一颔首。
桃生感受到任务的不同寻常，既紧张又有些跃跃欲试：“是，司主！我会小心的！”
再临任务，桃生心态已有所不同。她仔细研究了前两位摆渡人失败的记录，发现他们都提到一靠近古画，便心神动摇，幻象丛生，灵力难以凝聚。
“画中魂……音律惑心……”去往御史府的马车上，桃生喃喃自语，努力回忆看过的典籍，“李先生，这类精怪，是否惧怕至阳至刚之声？比如雷音符？或者以清心咒对抗？”
李无言闭目养神，闻言眼未睁，只吐出两个字：“表象。”
桃生一怔：“表象？意思是音律惑心只是表面现象？”
李无言不再开口，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桃生却陷入了沉思。不是音律？那是什么？画本身？还是作画之人？亦或是……画中内容所承载的“意”？
到了御史府，接待他们的老管家面带忧色，直接将二人引至书房。那幅引起事端的古画就挂在内室墙上，用厚厚的绒布覆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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