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欧阳晓晓的身体冰冷得如同深冬的寒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经脉寸断的剧痛,让她在昏迷中发出无意识的、如同幼猫般的痛苦呻吟。那攥着断簪的手,偶尔会神经质地抽搐一下,冰冷的金属硌在黄天越的手臂上,带来细微的触感。黄天越渡入的涅元真力如同最坚韧的绳索,死死维系着那缕即将消散的生命之火,但这维系本身,对他亦是持续的消耗。经脉深处传来隐隐的灼痛感,那是力量被反复压榨的反馈。
不知在死寂的黑暗中跋涉了多久,当天边那轮妖异的血月终于沉入远山,浓墨般的夜幕被东方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灰白撕开一道缝隙时,前方蜿蜒的山路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那是一座驿站。
孤零零地矗立在两座低矮山丘之间的隘口处,如同荒野巨兽遗弃的骸骨。几间简陋的石砌房屋围成一个不大的院落,一面破旧的、沾满风尘的旗幡斜斜地挑在门前的木杆上,在渐起的晨风中无力地飘动。院落门口悬挂着一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顽强地跳动着,如同垂死之人最后的心跳,成了这片死寂荒野中唯一可见的人烟标记。
“前面有驿站!”梁卉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难以掩饰的嘶哑疲惫。
杜莺歌也精神一振,看向那点微弱的光,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黄天越的脚步并未加快,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驿站的方向。破藏真意无声蔓延,笼罩着那片不大的院落。石屋、马厩、柴堆…以及屋内几个沉睡的、气息微弱而杂乱的活人气息。没有隐藏的杀意,没有刻意的窥探,只有长年奔波带来的疲惫和底层驿卒特有的麻木。驿站本身的陈旧和破败气息,如同岁月沉淀的灰尘,弥漫在感知中。
“暂歇。”黄天越简短地吐出两个字,抱着欧阳晓晓,率先朝着那点昏黄的灯光走去。
驿站的木门虚掩着,并未上栓。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呻吟,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清晰。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汗臭、马粪和霉味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不大的厅堂内光线昏暗,只有柜台上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几张歪斜的木桌和条凳散乱地摆放着。角落里,一个穿着油腻驿卒服、须发花白的老者蜷缩在一条破旧的长凳上,抱着一个空酒坛,鼾声如雷,口水顺着花白的胡须滴落。另一个年轻些的驿卒趴在柜台上,枕着胳膊睡得正沉。
黄天越等人的进入,并未惊醒沉睡的驿卒。只有趴在柜台上的年轻驿卒似乎被门响惊动,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瞥了一眼门口几个风尘仆仆、气息萎靡的身影,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住店…马厩…自便…天亮…算钱…”便又一头栽倒,沉沉睡去。
梁卉和杜莺歌如蒙大赦,立刻寻了厅堂角落一处相对干净、避风的空地,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沉睡的上官燕舞安置下来。梁卉顾不上喘息,立刻再次检查她的脉象,确认药力仍在缓慢作用,本源枯竭的危机暂时没有恶化,才长长舒了口气,几乎瘫软在地。
黄天越将怀中冰冷僵硬的欧阳晓晓轻轻放在上官燕舞旁边稍远些的地面上。她的气息依旧微弱得如同游丝,灰败的脸上死气沉沉,只有黄天越持续渡入的涅元真力维持着那点微弱的生机。他收回覆在她背心的手,盘膝坐下,闭上双目,全力运转涅元真力,恢复着巨大的消耗。每一次呼吸都悠长而深沉,四周稀薄的天地元气被无形地牵引而来,融入他的身体。
杜莺歌靠在冰冷的石墙上,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肩头的灼痛、精神的巨大冲击、还有溪边那被碾碎的念想带来的巨大空洞感,让她只想就此沉沉睡去,再不醒来。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地上如同破碎人偶般的欧阳晓晓,扫过她紧攥着断簪的、指节扭曲的手,心中那股怨毒再次翻腾,却被更深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麻木覆盖。
天色在死寂中渐渐亮了起来。惨淡的晨光艰难地穿透驿站狭窄的窗户,驱散着厅堂内浓重的黑暗。沉睡的驿卒终于被生物钟唤醒。那年轻驿卒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开始生火烧水,准备应付新一天的差事。当他看到角落里多出的几个明显不是善茬的“客人”时,脸上掠过一丝惊疑和畏惧,但终究没敢多问,只是更加沉默地忙碌着。
梁卉强撑着疲惫,向驿卒讨了些热水,小心地喂上官燕舞喝下一点。又看了看地上气息奄奄的欧阳晓晓,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布巾蘸了温水,极其小心地擦拭她脸上干涸的污泥和毒纹残留的污迹。动作轻柔,带着医者本能的悲悯。
就在梁卉擦拭到欧阳晓晓紧攥着断簪的右手时,她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对方冰冷的手腕。指尖传来的微弱脉动,让她心头猛地一跳!这脉象…极其古怪!枯涩、紊乱,如同被无数荆棘堵塞的河道,但在这枯涩紊乱的深处,却又极其微弱地、顽强地搏动着一丝…带着阴寒气息的奇异生机?这丝生机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与她体内被黄天越强行吊住的那点阳和之气,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和微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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