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卉愣住了,担忧地看向门口。紧接着,浑身湿透、滴着水、脸色惨白如同水鬼的欧阳晓晓也挪了进来。她看也不看屋内的情形,径直走到离土炕最远、靠近门口的那个属于她的阴暗角落,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重重地滑坐下去。她依旧紧攥着那半截断裂的银簪,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遮住了大半表情,只有浑身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暴露着她此刻的状态。
最后进来的是黄天越。他仿佛没有感受到屋内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目光径直投向土炕上沉睡的上官燕舞。梁卉连忙小声道:“燕舞姐刚才似乎又蹙了下眉头,气息有点不稳…”
黄天越微微颔首,走到炕边坐下,再次将手覆在上官燕舞冰冷的手腕上。精纯温和的涅元真力如同涓涓暖流,无声无息地渡入,抚平着她经脉中细微的波澜。屋内只剩下杜莺歌压抑的啜泣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欧阳晓晓身上水珠滴落的轻微声响。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梁卉看看角落里无声崩溃的杜莺歌,又看看门口阴影里如同湿透雕像般的欧阳晓晓,再看看专注输送真力的黄天越,小脸上充满了不知所措的担忧和焦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继续小心地照看着药罐里温着的汤药。
时间在沉重的寂静中艰难爬行。不知过了多久,杜莺歌压抑的啜泣声渐渐低微下去,只剩下肩膀偶尔无法控制的抽动。欧阳晓晓身上的水迹在地面洇开一小片深色,她的颤抖似乎也平复了一些,只是那紧攥着半截簪子的手,指节依旧因为用力而泛白。
黄天越缓缓收回输送真力的手。上官燕舞的气息再次趋于平稳,只是本源枯竭的沉疴,非一时之功。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屋内死寂的众人,最后落在梁卉身上,声音沉稳:“看好她们。”言罢,他站起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再次离开了茅屋。
这一次,他离开的时间稍长。当夕阳的余晖将茅屋简陋的窗棂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时,黄天越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门口。他手中多了一个用新鲜阔叶包裹着的、约莫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土黄色块茎。块茎表面布满细密的根须,沾着湿润的泥土,散发着一股极其清淡、却沁人心脾的草木甘香,如同初春雨后的山林气息,瞬间冲淡了屋内凝滞的药味和沉重。
梁卉的目光瞬间被那东西吸引,身为药王谷传人的本能让她失声轻呼:“玉髓茯苓?!”
黄天越微微颔首,将包裹着的块茎递给梁卉:“年份尚可,生于向阳灵脉断口,蕴一丝地脉生气。研磨入药,佐以血兰残瓣,或可滋养燕舞枯竭本源,稳固心脉。”
梁卉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揭开阔叶。那玉髓茯苓质地温润如玉,隐隐透着一层极淡的乳白色光晕,断口处可见细腻如膏脂的淡黄色瓤肉,散发出的草木清香更加浓郁,闻之令人精神一振。她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真的是玉髓茯苓!还是蕴含地脉生气的上品!天越哥,你…你怎么找到的?!这东西极其罕见,对修复本源、温养经脉有奇效!配合玄阴血兰的药力,说不定真能稳住燕舞姐的根基!”
黄天越并未解释如何寻得,只是道:“尽快处理。”他的目光扫过土炕上沉睡的上官燕舞,那清冷苍白的容颜在夕阳余晖下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好!我马上!”梁卉如获至宝,立刻捧着那块玉髓茯苓走到桌边,取出随身携带的小药臼和玉杵,开始极其小心地研磨起来。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玉杵与药臼接触,发出轻微而富有韵律的研磨声。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大地厚重与草木清甜的独特药香,在小小的茅屋内弥漫开来。这香气仿佛拥有某种奇异的魔力,带着抚慰人心的温和力量,悄然渗透进每一个角落。
角落里,杜莺歌压抑的啜泣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止了。她依旧蜷缩着,背对着众人,但紧绷的肩膀线条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那萦绕在她周身、如同实质般的绝望冰寒,似乎被这温暖醇厚的药香悄然融化了一丝缝隙。她埋在臂弯里的脸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在无意识地汲取着这令人心安的气息。
门口阴影处,如同湿透雕像般的欧阳晓晓,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紧攥着半截簪子的手,指节似乎不那么僵硬了。她微微抬起一直低垂的头,湿漉漉的头发滑开些许,露出小半张惨白而破碎的脸颊。灰败的媚眼深处,那一片死寂的冰冷和茫然,似乎被这弥漫的药香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她怔怔地看着梁卉小心翼翼研磨玉髓茯苓的背影,又看看土炕上在药香氤氲中似乎睡得更沉静几分的上官燕舞,最后,目光极其复杂地掠过自己掌心中那半截冰冷坚硬的断裂银簪。
那簪身断裂的豁口,在夕阳斜射进来的微光中,显得格外狰狞刺眼。
屋外,夕阳沉入远山,只在天际留下一抹壮丽的绯红。山村的夜晚降临,几声犬吠在暮色中遥遥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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