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特制的观测意念，在寂灭之海的“抹除意志”下彻底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便归于绝对的无。它最后传回的那段关于“秩序涟漪”的模糊信息，以及“抹除意志”本身的恐怖特性，却如同最锋锐的冰锥，深深刺入了林昊的道心之中，带来冰冷刺骨的警醒，与难以抑制的探求渴望。
源流道场之中，林昊并未因一次探查的失败而气馁，亦未因那“抹除意志”的可怖而退缩。到了他这般境界，恐惧早已被超越，唯有对“真实”与“道”的无尽追寻，是驱动他永恒前行的唯一动力。寂灭之海越是神秘，越是排外，越是彰显其作为万物终点的特殊性与重要性。
他需要了解更多。不能再用那种可能引发“排异反应”的主动观测方式。那么，换一种思路——既然寂灭之海排斥“观察者”，那么，他是否可以成为一个纯粹的“记录者”？不试图去理解、去干涉，仅仅如一面镜子，映照那正在发生的一切？
心念流转间，一个新的计划逐渐成形。
这一次，他没有分离出任何携带主观意识的意念。而是从自身内宇宙的混沌本源中，萃取出一缕最纯粹的“混沌源息”。此息无思无想，无善无恶，不具任何信息倾向，本质上更接近构成万物的“原始素材”，甚至比源流之河背景的“终结沉淀物”更加“空白”与“惰性”。
他以无上道境，将这缕混沌源息塑造成一片极薄、几乎不存在“厚度”概念的“混沌膜”。这膜本身不具备任何观测功能，但它有一个特性——能够极其被动地、随机地“记录”与其接触的法则波动与环境信息，并将其转化为一种极隐晦的、近乎自然现象的内部结构变化，就如同古老胶片被光线照射后会留下潜影。
接着，林昊并未将这“记录膜”直接投向寂灭之海。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一股来自源流之河中游的、相对平缓的“终结物支流”，如同引导一条浑浊的溪水，让这片“混沌膜”悄无声息地混入其中，成为那无尽“历史尘埃”与“法则尸骸”里毫不起眼的一粒“微尘”。让它随着这自然的终结洪流，被动的、顺理成章地“飘向”寂灭之海。
整个过程，林昊的本体意识彻底沉寂，与源流之河的背景波动完全同步，不留下任何主动操控的痕迹。那片混沌记录膜，此刻就仿佛真的是一块偶然诞生、偶然被卷入下游的“源河自然造物”。
等待，是漫长的。
在源流之河的概念中，时间没有意义。但林昊能感觉到，那片寄托着他“记录”期望的混沌膜，正随着终结洪流，缓慢而无可逆转地接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
终于，当那混沌膜随着洪流抵达寂灭之海的外围，被那恐怖的引力场捕捉，开始身不由己地随着无数纪元残骸一起旋转、滑向那混沌光带时，林昊那沉寂的道心，才再次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感应涟漪——不是主动连接，而是那混沌膜在遭受外部剧烈环境刺激时，其内部结构自然产生的、极其隐晦的“被动反馈”。
通过这反馈，林昊“看到”了，或者说，“感应”到了寂灭之海边缘，那被任何主动观测都无法完全捕捉的、最真实也最残酷的景象。
那是何等的……**寂静与绝望**！
没有声音。并非真空意义上的无声，而是一切“意义”、“情绪”、“故事”被剥离、被碾碎后，所剩下的、连“寂静”这个概念都显得多余的绝对沉寂。哀嚎、祈祷、怒吼、欢笑、文明的史诗、英雄的绝唱、凡人的悲欢……所有声音在这里都被分解成了无意义的噪音碎片，然后迅速湮灭。
只有那庞大到令人灵魂冻结的漩涡，在无声地、永恒地旋转着。
混沌膜随着洪流，在漩涡外围那粘稠而黯淡的“河水”中沉浮。它的“视角”（如果那能被称之为视角的话）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残骸”。
他看到，一片曾经辉煌璀璨、由纯粹星光与灵能构成的“仙道文明”残骸，如同一座破碎的水晶宫殿，在漩涡引力的撕扯下，寸寸碎裂，其中蕴含的无数仙人道果、长生奥秘、无上经典，都化为了毫无灵光的碎屑，与其他文明的残渣混为一体，不分彼此。
他看到，一具庞大到堪比星系的、某种硅基生命的金属巨尸，其表面还残留着狰狞的战斗痕迹与复杂的能量回路，此刻却如同废铁般扭曲、锈蚀、崩解，被无形的力量揉捏成丑陋的金属团块，沉向黑暗。
他看到，无数灵魂的光点——有些明亮如星，有些微弱如萤——密密麻麻，如同被卷入风暴的萤火虫，在绝望而无助地闪烁、挣扎，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熄灭，最后一点真灵灵光也彻底溃散，化为虚无。那是无数生灵在轮回之外，或因执念过深无法转世、或因特殊原因魂飞魄散后，最终被源流之河带来的最后痕迹，此刻也将在这寂灭之海中，迎来最彻底的终结。
他甚至“看”到了一些更加抽象、更加不可思议的“残骸”：一段被彻底证伪、失去了所有存在基础的“物理法则”的僵硬框架；一种早已被所有生灵遗忘、连概念都近乎消失的“古老信仰”的最后一丝回响；一件曾经承载着某个纪元全部希望与梦想的“神器”或“圣物”，如今只剩下一点暗淡的、象征性的轮廓，也在被无情地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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