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局外的空地上，人声鼎沸，比三岔河口还要热闹几分。这里没有漕船的庞然，却聚集了天津卫手艺最精良的匠人。空气中弥漫着铁腥味、木屑香、还有热油的焦糊气，以及。。。嗯，男性荷尔蒙的味道，通俗点就是汗臭味。各种声响交织——锯木的嘶啦、锤打的叮当、齿轮转动的咔嗒，以及考官们中气十足的吆喝和围观者的议论纷纷。
匠选考核分作数区，水力传动区设在临河搭建的凉棚下，最为引人注目。几位须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的老师傅坐在太师椅上，面前长案摆着茶壶和各式叫不出名的量具。他们很少开口，但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一个皱眉，一次捋须，一声轻哼——都让参加考核的工匠紧张得额头冒汗。
“下一个，丙字柒号！”执事官高喊。
太子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他依旧穿着粗布衣，但挺直的脊背和沉稳的步伐，让他在一众忐忑的工匠中显得格外出挑。围观人群里，穿着男装、戴着宽檐斗笠的沈青璃不自觉地握紧了拳。陈远站在她身侧，能感受到她绷紧的神经。
【环境监测：噪音超标，肾上腺素水平普遍升高】
【直播模式强制开启！弹幕系统接入中...】
太子的考核项目是调试一组联动水闸，控制其流量与速度，让末端的水轮以一个恒定且精准的转速运行。这需要极佳的手感、对水流力的精确判断以及对机械结构的深刻理解。
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匠人率先动手，吼叫着扳动闸门，水流轰然冲出，却用力过猛，差点冲垮了模型，引来一片哄笑和考官的摇头。另一人则过于谨慎，水流细若游丝，水轮纹丝不动。
太子没有急于动手。他先是用手指轻轻拂过闸门的丝杠，感受其纹路与间隙，又仔细观察了水槽的坡度与材质，甚至拈起一点水放在鼻尖闻了闻。
【弹幕A：殿下在干嘛？盘它？】
【弹幕B：细节控爱了爱了！】
【弹幕C：这前摇有点长啊，急死我了！】
一位老师傅微微颔首，对同伴低语：“是个有心的孩子，不毛躁。”
太子终于开始动作。他双手稳如磐石，缓慢而坚定地转动闸轮。水流逐渐增大，既不汹涌也不孱弱，恰到好处地推动着水轮。他的手指时不时在传动杆和齿轮箱上做一些微调，发出极轻微的“咔哒”声。
水轮开始匀速转动，不快不慢，稳定得令人惊叹。
【弹幕D：卧槽！成了！】
【弹幕E：这手法，丝滑！】
【弹幕F：殿下：基操，勿6。】
围观人群中发出低低的惊叹。沈青璃稍稍松了口气，但目光仍紧紧追随着太子的每一个动作。
主考官，正是那日的山羊胡，他抚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嗯，尚可。现在，模拟上游水流量突然增大三成，一炷香内，维持水轮转速不变。”
这是加试难题！人群一阵骚动。突然增大的水流极易冲毁精巧的模型或导致转速失控。
太子神色不变，只是眼神更专注了些。他迅速判断，没有去硬抗水流，而是巧妙地将主闸门略微回收，同时快速打开了侧面两个辅助泄流口，分流了部分冲击力。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水轮在短暂地晃动一下后，再次恢复了稳定的转速，甚至比之前更加平稳。
“好！”一位一直沉默的老工匠忍不住喝彩出声。
【弹幕G：！】
【弹幕H：这波应对堪称教科书！】
【弹幕I：对面考官菜得像人机，故意加难度都没难住！】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沈青璃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山羊胡考官突然起身，指着模型某处：“那里，似乎有异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太子也顺势弯腰俯身，看似检查，袖中一枚细小的磁石却无声无息地弹入传动箱的缝隙处。同时，他的脚“不小心”踢中了连接主水槽的一根支撑木。
咔嚓。
支撑木轻微移位，主水槽的角度发生了细微改变。涌出的水流不再完全冲向水轮，而是有一部分泼溅出来，径直喷向凉棚一侧——那里堆放着一些防雨的油布和木箱，后面就是通往机械局内部的一条次要通道。
“哎呀！”太子惊呼一声，显得十分懊恼。
水泼溅过去，虽未造成大破坏，却引得那片区域的几个守卫和杂役一阵手忙脚乱，纷纷躲避擦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混乱吸引了过去。
【弹幕J：哎呀失误了！】
【弹幕K：不对，殿下演技有点浮夸...】
【弹幕L：盲生，你发现了华点！这是故意的吧？】
【弹幕M：声东击西？妙啊！】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在人群边缘，陈远轻轻碰了碰沈青璃的胳膊，递给她一个眼神。沈青璃立刻会意，最后看了一眼那在“懊恼”地收拾残局、却被几位老师傅围住似乎仍在嘉许的太子，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与陈远迅速消失在河岸的方向。
太子用眼角余光瞥见他们消失，心下稍安，继续专注于眼前的“表演”，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懊恼与紧张，骗过了绝大多数人。
只有那山羊胡考官，在混乱平息后，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陈远和沈青璃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正在接受老师傅们询问的太子，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匠选还在继续，喝彩声再次响起。但真正的戏码，已经转移到了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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