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时,二十个竹筛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屋檐下。新制的陈艾泛着油润的光泽,在晚风里轻轻摇晃。赵铁山坐在门槛上,就着炭火点燃烟锅。青烟袅袅中,他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当年你爷爷说,好的艾草要吸足日月精华。白天晒太阳,夜里就该吹吹晚风。
林墨蹲在老人身边,看着跳动的炭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那些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恍惚间竟与记忆中爷爷的身影重叠。赵伯, 他突然开口,您说这艾火,能传到什么时候?
老人吐出个烟圈,烟雾在暮色中缓缓散开:只要还有人相信,这火就能一直烧下去。就像当年你爷爷传给我,我再传给你......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惊起几只归巢的麻雀。
月光爬上屋檐时,林墨独自来到药铺前院。空荡荡的厅堂里,爷爷留下的匾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悬壶济世 四个大字已褪去大半朱漆。他轻轻抚摸着匾额边缘,指尖触到几处深深的刻痕 —— 那是爷爷用刻刀反复描摹火候图谱时留下的印记。
后院传来艾草燃烧的淡淡香气,林墨望着跳动的炭火,突然明白了什么。这看似简单的 三分晒,七分烘,藏着几代人的心血与执着。每一缕青烟,每一寸刻度,都是活着的传承。当第一缕晨光再次照亮药铺时,他知道,新的一天又将在这团艾火中开始。
林墨蹲在炭盆旁,看着青白色的烟气从艾叶间升起,混着晨雾漫出窗棂。陈小雨搬来小板凳坐在旁边,手里捧着本祖父留下的《艾灸心法》,指着其中一页问:“赵爷爷,这里说‘艾以陈年者良’,到底要陈几年才最好?”
“三年是底线,五年为佳,十年以上可遇不可求。” 赵铁山从药柜深处翻出个陶瓮,揭开红布时,一股醇厚的药香瞬间漫满诊室,“这是你爷爷珍藏的十年陈艾,当年用三亩地的新艾跟山里老道换来的。” 他捏起一撮艾绒,在指间搓捻如棉,“你看这色泽,暗绿中带点金黄,摸起来像蚕丝,点燃后烟是淡青色的,不呛人。”
林墨凑过去闻时,那香气竟带着点蜜甜,完全没有新艾的辛辣。他忽然想起昨天为陈小雨施灸时的烟味,确实比新艾温和许多,原来这就是祖父说的 “岁月磨去火气,留下温煦”。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来。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抱着孩子冲进诊室,孩子的小脸憋得通红,嘴唇发紫,喉咙里发出 “呼噜呼噜” 的声响,像有痰堵在胸口。
“林医生!快救救我儿子!” 男人的睡衣上沾着奶渍,头发乱糟糟地竖着,“半夜开始咳嗽,咳得直吐奶,去医院说是急性支气管炎,打了针也没用……”
林墨的心猛地揪紧。孩子看起来才一岁多,被抱在怀里像只受惊的小猫,每咳一声都浑身发抖。赵铁山已经快步上前,手指轻轻按在孩子的腕脉上,又翻看了眼睑:“是风寒入肺,痰堵气道了。” 他转向林墨,“准备隔盐灸,神阙穴,用雀啄法。”
林墨的手有些发颤,赶紧去取粗盐和姜片。陈小雨已经机灵地端来温水,帮着把孩子的衣服解开。当林墨捏着艾炷悬在孩子肚脐上方时,男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这…… 这能行吗?孩子这么小,烫着怎么办?”
“放心,” 赵铁山的声音沉稳如钟,“隔盐灸能温通经络,化痰止咳,比打针温和。你爷爷当年用这法子救过三个月大的婴儿。”
林墨定了定神,屏住呼吸控制艾炷的起落。孩子的皮肤嫩得像豆腐,他不敢有丝毫偏差,每一次雀啄都精准地悬在姜片上方,让热力刚好渗透却不灼烫。艾烟袅袅中,孩子的咳嗽声渐渐变轻,脸色也慢慢恢复了红润。
“你看,” 赵铁山轻声说,“孩子的眉头舒展了,这就是起效了。” 他从药罐里舀出些褐色的药膏,用温水调开,“这是化痰膏,用纱布蘸着敷在肺俞穴,内外合治。”
男人看着孩子渐渐安稳地睡去,眼眶突然红了:“谢谢…… 谢谢你们…… 我刚才太着急了……” 他从钱包里抽出钱,又觉得不妥,把腕上的玉坠摘下来,“这是和田玉,能辟邪,你们一定要收下……”
林墨连忙推辞:“治病是本分,不能收这个。” 赵铁山在一旁说:“按规矩收诊费就好,二十块。” 男人千恩万谢地抱着孩子离开时,晨光已经漫过窗台,照在炭盆里的艾草上,泛着温暖的光泽。
陈小雨把诊室收拾干净时,发现刚才慌乱中碰倒的竹筛里,新艾已经烘得半干,叶片边缘卷成了波浪形。“林医生,你看这艾叶,像不像爷爷医案里画的小船?” 女孩用指尖轻轻拨弄着叶片,“它们在时间的水里漂啊漂,就变成了陈艾。”
林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忽然明白,炮制陈艾的过程,其实就是等待火气沉淀的过程,就像人在岁月里磨去棱角,留下温润。赵铁山把烘好的艾草收进麻袋,说:“接下来要捶打,把梗和叶分开。你爷爷有个青石臼,捶了二十年,石臼底都凹下去一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艾火燎原:我的中医传承笔记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艾火燎原:我的中医传承笔记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