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建兵哪还顾得上周围人投来的指指点点，眼里只剩孙秀软塌塌的模样。
他俯身一抄，稳稳将孙秀打横抱起，快速往村卫生所冲。
孙秀的手无力地垂在他臂弯里，随着脚步轻轻晃。鬓边碎发黏在汗湿的脸颊上，连呼吸都透着虚，像株被霜打蔫的禾苗。
她想开口说“不用”，可嘴唇刚动了动，连攒点力气的劲儿都没有，只能任由意识昏沉下去。
身后的苏念塘跑得腿直打颤，拳头攥得指节泛白，嗓子里还带着没压下去的哭腔：“二叔！慢点儿！再慢点儿！别摔着我娘！”那声音又急又软，听得人心尖儿都发紧。
“砰”的一声闷响，苏建兵一脚推开卫生所的木门。
他几步跨到诊疗床前，动作却猛地放轻，小心翼翼将孙秀放平，粗重的喘气声里满是慌急：“李大夫！快！我大嫂晕过去了！”
里屋的李大夫攥着听诊器快步出来，手指搭上孙秀的腕子，又扒开她眼皮仔细看了看，紧绷的眉头才松下来：“没事没事，就是常年亏着身子，荤腥见得少，贫血太严重。这一受气一折腾，身子就扛不住了。”
苏念塘见孙秀眼皮轻轻动了动，立马扑到床边，小手紧紧攥住她的手，带着哭腔蹭了蹭她的胳膊：“娘！你刚才吓死我了！以后鸡蛋我不吃了，都给你留着补身体！”
孙秀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胳膊慢慢坐起。
她伸手摸了摸念塘满是泪痕的脸颊，声音还有些发飘：“傻孩子，鸡蛋该吃还得吃，娘歇两天就好。”
她说着就要下床，苏念塘忙踮着脚扶住她的胳膊，小身子恨不得全靠上去撑着，还时不时抬头叮嘱：“娘，你慢点儿，一步一步走，别再累着了。”
苏建兵伸手想扶，却被孙秀轻轻推开。
他没再坚持，只默默跟在娘俩身后，目光始终黏在孙秀发颤的背影上，连脚步都放得极慢，生怕周围人的眼光。
刚拐过村头那棵老槐树，就见苏老太叉着腰站在路口。
她老远瞥见这情形，眼睛“唰”地一瞪，扯开嗓子就骂：“呸！不知廉耻的货！大晚上跟小叔子凑一块儿，装晕博可怜给谁看？真是丢尽了我们苏家的脸！”
旁边的苏珍珠立马帮腔，尖嗓子像刮玻璃似的刺耳：“就是！刚才我都看见了，还让我爹抱着去卫生所！这事儿传出去，谁不觉得你们俩不清不楚？”
苏建兵气得脸通红，攥着拳头就要辩解，孙秀却猛地拉住他的胳膊。
孙秀垂着头，声音发颤：“别说了……你跟你娘回去吧，别在这儿耗着了。”
“奶奶胡说！”苏念塘急得直跺脚，仰着小脸冲苏老太喊，“二叔是救我娘！我娘才不是那样的人！”
苏念塘是看在她二叔在面前才勉强叫了她一声奶奶，可苏老太却不领情。
她啐了一口站在面前的苏念塘，狠狠剜了孙秀一眼，转头冲苏建兵吼：“还不跟我回家？要在这儿跟这个丧门星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孙秀又推了推苏建兵，声音里带着哀求：“她二叔，别送了，我自己能走。你快跟你娘回去，她气成这样，万一真出点事可咋好？咱们这样……让人看见，又该说闲话了。”
“大嫂，你身子还虚，哪能自己走？”
苏建兵皱着眉不肯动，“闲话算什么？我问心无愧！”
“可我怕啊……”孙秀的眼圈红了，声音里裹着哭腔，“我已经被人说三道四了，不能再连累你。你快回去，就当……就当帮我个忙，行不行？”
她说着就要挪步，可刚一抬脚，身子就晃了晃，幸好苏念塘扶得紧。
孙秀咬了咬唇，把苏建兵的胳膊往回推：“快去吧，我真没事，有念塘扶着我呢。”
苏建兵看着她苍白得没一丝血色的脸，又瞅瞅那边气得直喘的老娘，终究没拗过孙秀的坚持。
他压低声音叮嘱：“那你慢着点走，有半点儿不舒服，立马喊我，我会立马过去。”
说完，他才不情不愿地往苏老太那边走。
孙秀望着他的背影，扶着苏念塘的胳膊，一步一步慢慢挪着——每一步都沉得像灌了铅，身后的风里，还飘着苏老太没停的骂声，刺得人耳朵生疼。
另一边，李建国刚从邻村做完木工活往回赶。
他骑着那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车后座绑着没卸的工具箱，铁件碰撞着发出“哐当”轻响。
刚拐过巷口，就瞥见张婆子家的木门虚掩着，一道缝里漏出母子俩的争执声，隐约还提了“孙秀”的名字。
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放慢了蹬车的脚。
屋里先传来张婆子儿子带着急意的声音，满是无奈：“娘，你这事儿做得也太欠妥了！人家孙秀跟苏建兵只是说说话而已，你哪能真带着人去小树林捉他们啊？这要是传出去，建兵和孙秀在村里还怎么抬头做人？”
“你懂个屁！”张婆子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淬了火似的，满是不容置喙的蛮横，“我不这么做，春花那边能乐意？人家平时待咱们多好——没粮票的时候，是谁让咱们总能买到平价的米面油？还有你，能进砖瓦厂拿稳定工分，不是春花托了关系找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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