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馨独白)
姥姥今天又大声训我了。那声音像一把生锈的剪刀,剪得我耳朵嗡嗡响。我只是写字时不小心,钢笔里的墨水像一滴黑色的眼泪,滴在了那块白色的桌布上。我吓得不敢哭,因为姥姥说,哭是懦弱的表现,一哭她会更生气。我低下头,看着那团慢慢晕开的墨迹,心里想的却是奶奶。奶奶从来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吼我,她会笑眯眯地走过来,用她温暖粗糙的手掌摸摸我的头,说“没事没事,奶奶洗洗就干净了”,然后一边擦桌子,一边给我讲小马虎的故事。
妈妈昨天来看我了。她穿着我从来没见过的漂亮裙子,身上香香的,像花园里的花。她蹲下来,捧着我的脸,眼睛亮晶晶地说:“语馨,以后会有一个新爸爸来爱你,他会给你买好多好多玩具,送你去最好的幼儿园。”
我不明白。我不是已经有爸爸了吗?我的爸爸会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让我骑在他的肩膀上,那是我坐过的最高的马车。他会带我去公园坐小火车,火车呜呜地叫,风把我的头发都吹起来了。虽然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爸爸了,久到我快记不清他的样子,但我还记得他胡子扎在我脸上时,那种痒痒的、暖暖的感觉。
妈妈让我练习叫“爸爸”,说以后见到那个高个子叔叔要这样叫。我张了张嘴,试了试,可是那两个字像被胶水粘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口。妈妈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眉头皱了起来,说我不听话。我怕妈妈再也不来看我,我怕她会像爸爸一样突然消失。我只好闭上眼睛,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小声地叫了一声。妈妈这才又笑了,她亲了亲我的额头,夸我是好孩子。
其实,我偷偷藏着爸爸给我买的小熊玩偶。它的耳朵有点旧了,一只眼睛的扣子也松了。我不敢把它拿出来玩,只能每天晚上等姥姥睡着了,才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紧紧地抱在怀里。我会悄悄跟它说话,告诉它我想回家,想同时拥有爸爸和妈妈。但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妈妈,因为妈妈说,是爸爸先不要我们了。
门外传来姥姥的脚步声,我赶紧把小熊塞回枕头下,闭上眼睛装睡。心跳得好快,像揣了一只小兔子。心里好害怕,如果我不听妈妈的话,是不是就真的没人要我了?可是如果我听话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会让我骑大马的爸爸了?
(续写)
马悦对女儿那声怯生生的“爸爸”十分满意,这证明她的教导卓有成效。但她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一场戏,需要一个完美的舞台和反复的排练。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开始有意识地在与郑勤跃的日常相处中,为这场名为“家庭”的戏剧铺设背景。
“今天跟宝宝视频,她又问起爸爸的事了。”马悦状似无意地提起,她一边为郑勤跃整理着领带,一边用一种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愁语气说道,“这孩子,从小就缺少父爱,性格都变得有些内向了。”
郑勤跃正在看手机上的新闻,闻言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的注意力并未完全集中。
马悦不以为意,她要的就是这种潜移默化的效果。她继续道:“有时候想想,真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女孩子嘛,没有爸爸在身边,总是容易没安全感。”
这样的对话,在他们的生活中反复出现,像水滴石穿般,在郑勤跃心中留下了一道道关于“责任”与“担当”的印记。他开始主动询问语馨的情况,甚至会主动提出要和语馨视频。
而另一边,被寄养在姥姥家的语馨,在老人严格甚至有些刻板的管教下,变得越来越沉默。她学会了看大人的脸色行事,学会了把所有的心事都藏起来。她会在睡前躲在被子里,反复练习那声“爸爸”,因为妈妈在电话里告诉她,只有叫得甜,新爸爸才会真心喜欢她,才会给她买那个她只在橱窗里见过的芭比娃娃。
偶尔,王本源会趁着午休时间打来电话。这是语馨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她总是迫不及待地接过电话,可当爸爸在电话那头用充满思念的声音问起“宝宝,想不想回家”时,她只能按照妈妈反复教的那样,用一种乖巧得不像孩子的语气回答:“我在姥姥家很好,爸爸你放心工作。”
挂断电话后,她会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把水龙头开得大大的,任由哗哗的水声掩盖自己压抑的哭声。她不敢让姥姥发现,因为姥姥说,哭鼻子的孩子不讨人喜欢,妈妈知道了也会不高兴。
马悦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女儿在电话里的乖巧,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在她看来,语馨现在的这点委屈,都是为了将来能有一个更光明的未来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毕竟,成为郑勤跃的女儿,意味着最好的教育资源、最高端的社交圈层,这比做那个老实巴交的设计师王本源的女儿,前途要光明得多。她是在为女儿铺路,一条通往上流社会的金光大道。
只是她不知道,在这个看似乖巧顺从的六岁女孩心里,那颗困惑而悲伤的种子,已经在一次次的练习和压抑中,悄悄地生根发芽。它或许不会立刻长出荆棘,但那份被撕裂的忠诚和过早承受的算计,终将成为这个孩子一生都难以摆脱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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