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总算停了，换上来的是种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雾气，从城西永昌窑厂废墟那边慢慢漫过来。
听雨轩里，陆琰把守山灯小心收进特制皮囊。那盏青铜油灯的青光透过厚皮革，还能看出微弱脉动，像颗跳动的心脏。
灯焰每闪一次，皮囊表面的山纹就亮起微光，和陆琰眉心的守山印隐隐共鸣。
“雾气有毒。”
白芷站在窗边，指尖一缕暗金气息像灵蛇般探进窗外浓雾，带回一丝暗红色絮状物。那东西在她气息里扭动，像活的，散发出淡淡腥甜。
“和柱子体内被剥离的印记残留很像……是净世使的手段。”
陆琰点头，把最后一件符器——一枚刻满细密纹路的骨片塞进腰带暗袋。这是周商人连夜送来的“隐息符”，能短时间遮蔽活人气息，避开净世使追踪。
“雷焕那边安排好了吗？”
白芷收回指尖气息，那道暗红絮状物在暗金火焰里发出细微嘶鸣，最终化成灰。
“按计划把孩子们转到城南‘慈安堂’地下密室了。周老板找来的哑婆婆确实可靠，她好像……对净世使的印记有些了解。”
陆琰眉头微挑。
这细节值得注意——个普通哑婆婆，怎么会了解净世使秘术？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望仙峰之行迫在眉睫，每一刻耽搁都可能让局势更不利。
“我们走寒溪林小道，”他展开一幅简陋地形图，指向青州城西北方向一条蜿蜒细线，“从这儿绕，虽然多出半天路程，但能避开净世使在官道上的耳目。”
白芷目光在地图上停片刻，突然指向寒溪林边缘一个小标记：“这个‘血枫坳’……是不是林长青提过的林氏祖地？”
陆琰仔细看那个几乎被磨灭的标记。确实，在林长青灌入守山灯的记忆碎片里，曾闪过一片如血红枫林，那是林氏一族最后的隐居地。
“如果顺路，可以去看看，”他谨慎地说，“但别耽搁太久。陆璃给的情报显示，净世使的‘三星使’已经动身往望仙峰，最迟明晚就到。”
提到陆璃，白芷指尖无意识抚过眉心那道暗金裂痕。二皇子昨夜透露的“双子起源”之说，像根刺，深深扎在她思绪里。
如果净世使真起源于初代守山人的双子兄弟，那她和白薇的命运，是不是只是某种可悲的轮回？
“别想太多，”陆琰像察觉到她的不安，伸手轻轻按在她肩头。守山灵力透过掌心传来，温和而坚定。“不管起源怎样，选择权始终在你手里。白薇选了净世使的路，而你……选了守护。”
白芷深吸一口气，暗金气息在体内流转一周，平复了翻腾的思绪。
陆琰说得对，过去没法改变，但未来还能把握。望仙峰上的玉心剑，或许就是打破这命运轮回的关键。
“走吧，”她把一块素纱蒙在脸上，遮住眉心醒目的印记，“趁雾气还没散。”
两人悄悄离开听雨轩，借着雾气掩护，沿偏僻小巷向西北城门摸去。
青州城经过昨日动荡，街上巡逻士兵明显增多，但大多神色惶然，显然还没从窑厂那场诡异战斗的阴影里走出。
西北角城墙有段年久失修的坍塌处，雷焕早安排了心腹接应。个瘦小身影蹲在碎石堆后，见到两人立刻打了个手势。
“张九？”陆琰认出这个曾在窑厂并肩作战的年轻士兵。张九左臂还缠着染血绷带，但眼神依旧锐利。
“殿下！”张九压低声音，递过两个粗布包裹，“干粮和水囊。马匹在城外三里处老槐树下，是雷大哥亲自挑的‘乌云踏雪’，脚程快又耐山路。”
他犹豫一下，又补充道：“半刻钟前，有队白袍人从东门出去了，看着像是往寒溪林方向……”
陆琰和白芷对视一眼。净世使果然料到了他们的路线！但寒溪林是必经之路，绕不开。
“多少人？”
“七个，”张九比划一下，“抬着顶白色轿子，轿帘上绣着星芒。奇怪的是……轿子看着很轻，但抬轿的人脚步沉重，像扛着座山。”
白轿……星芒……陆琰立刻联想到昨夜那个传递警告的“七星卫”。
陆璃的势力和净世使显然有某种隐秘联系，但这队人马的出现，是二皇子的另一重算计，还是净世使的独立行动？
“知道了。你回去告诉雷焕，按计划行事，三日后若没我们消息，就带着孩子们南下，去……”
“去岭南‘药王谷’，”白芷突然接话，金瞳中闪过一丝决然，“找谷主‘七指婆婆’。她欠我师父一条命，会庇护你们。”
张九重重点头，眼中含泪：“殿下保重！白姑娘保重！”
没更多告别，陆琰和白芷借着雾气掩护，从城墙缺口悄悄出城。
城外雾气更浓，能见度不足十步，空气中那股铁锈味更明显，吸进肺里带着隐隐灼痛感。
“闭气，”白芷指尖暗金气息流转，在两人周围形成薄薄光膜，过滤着雾气中的毒素，“这雾里有‘蚀心印’的余毒……净世使是故意放雾，逼我们走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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