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急诊室的灯光惨白而刺眼，将凌晨的慌乱与恐惧照得无所遁形。司羽凡的车刚停稳，他便迅速下车，拉开后座车门，小心翼翼地从沈若曦怀中接过蜷缩着的女儿。念曦的呻吟声已经变得微弱，小脸白得像纸，只有紧蹙的眉头和偶尔的痉挛显示着她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跟我来！”司羽凡低喝一声，抱着女儿大步流星地冲向急诊入口。沈若曦紧跟在他身后，高跟鞋在寂静的走廊里敲打出凌乱而急促的声响，如同她此刻的心跳。
深夜的急诊室不算拥挤，但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焦虑混合的味道。值班的护士见状立刻迎了上来，司羽凡语速极快却清晰地陈述着情况：“孩子四岁，突发剧烈腹痛，呕吐，高烧，脸色苍白。”
护士一边引导他们进入诊室，一边呼叫医生。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很快赶来，他先是摸了摸念曦滚烫的额头，然后轻轻按压她的腹部。当他的手按到右下腹时，念曦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叫，身体剧烈地弹动了一下。
医生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右下腹明显压痛，反跳痛阳性，伴有高热呕吐……”医生快速说着专业术语，目光严肃地看向两个大人，“高度怀疑是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刻做B超确认，不能耽搁！”
急性阑尾炎！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沈若曦心上，她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她知道这个病的凶险，尤其是对这么小的孩子，一旦穿孔后果不堪设想！
“好！做B超！在哪里做？我们现在就去！”司羽凡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他稳稳地抱着女儿，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
“先去办手续，缴费，然后我带你们去B超室。”护士快速开出单子。
“我去！”司羽凡立刻接口，他将女儿小心地交还给双臂一直在微微发抖的沈若曦，沉声道，“你抱着念曦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接过单据，转身就冲向缴费窗口。他的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快速移动，步伐坚定，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沈若曦抱着女儿，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又低头看看怀中痛苦不堪的孩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依赖感交织着涌上心头。在这种时候，有一个能毫不犹豫冲在前面扛起一切的人，竟让她感到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庆幸。
司羽凡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手续，缴费，然后又跑回来，跟着护士一起，护送着她们前往B超室。整个过程，他跑前跑后，联系、沟通、搬运，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能独当一面的公司老板，只是眉宇间多了沉郁，动作间多了对女儿小心翼翼的呵护。
沈若曦则全程紧紧抱着女儿，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她。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这个滚烫而痛苦的小身体，以及耳边女儿细弱的呜咽。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都仿佛被冻结，只能本能地跟着司羽凡和护士的指引移动。
B超检查的过程，对于腹痛剧烈的念曦来说更是折磨。她哭闹着，挣扎着，沈若曦和护士几乎按不住她。司羽凡站在检查室外，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一幕，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心疼和焦灼。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医生拿着报告单，走到他们面前，语气严肃而急促：“B超确认了，是急性阑尾炎，而且看样子已经有化脓的迹象，必须立刻手术！不能再拖了！”
手术！虽然早有预感，但当这两个字真的从医生口中说出来时，沈若曦还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她看着医生递过来的那张薄薄的纸——手术同意书，还有旁边护士拿着的需要预缴费用的单子。
她的手下意识地伸出去，却在触碰到那张同意书时，猛地颤抖起来，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那支递过来的笔，在她眼里仿佛有千斤重，她试了几次，都无法稳稳握住。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手术可能出现的各种风险提示，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化作巨大的恐惧，几乎将她吞噬。她不是念曦的法定监护人吗？此刻却连签下自己名字的力气都没有。
“我来签。”
一个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司羽凡没有任何犹豫，上前一步，几乎是半扶半接地从沈若曦无力的手中拿过了那张同意书和笔。他的动作沉稳，没有丝毫拖沓。
他快速浏览了一下上面的条款，目光在那些罗列的风险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深吸一口气，在家属签字栏那里，用力地、清晰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司羽凡。
那三个字，一笔一划，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如山般的重担。
签完字，他抬起眼，目光直视着主治医生，那双曾经因为混沌和偏执而显得浮躁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个父亲最原始、最恳切的请求与信任，他沉声，一字一句地说道：
“医生，拜托您，请一定救我女儿。”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让周围匆忙的医护人员都不由得为之动容。
说完，他甚至没有去看沈若曦的反应，立刻转向旁边的护士，接过缴费单：“手术费在哪里缴？我现在就去。”
他拿着单子，再次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缴费窗口，毫不犹豫地刷了卡，预缴了足足三万元的手术费。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仿佛慢上一秒，都会耽误女儿的救治。
当他拿着缴费凭证快步走回来时，手术室的护士已经准备将念曦推进去了。沈若曦还僵立在原地，脸色苍白如雪，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手术室那扇缓缓关闭的、沉重的大门。
司羽凡走到她身边，没有碰触她，只是同样望着那扇门，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试图安抚她的力量：
“别担心，念曦会没事的。”
沈若曦没有回应，依旧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但司羽凡刚才那一系列毫不迟疑的举动——沉稳地签字，恳切地托付，迅速地缴费——像一道道无声的力量，支撑着她没有彻底垮下去。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那个她曾经恨过、怨过、刻意疏远过的男人，用他最直接的行动，扛起了父亲的责任，也短暂地，成为了她可以依靠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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