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指着石坑边的陶瓮,月魄能救我。但需要有人把它们浇在崖顶的柿根里,用真心养护,等它们渗进树脉时,我就能借它们的力,把月脉续上。她看了眼小丫头,这孩子有颗真心,去年她偷偷给受伤的刺猬做窝,今年春天又给干渴的竹根浇水,是个好苗子。
小丫头涨红了脸,我...我能行吗?
月神笑了,花瓣在她发间闪着光,但你得答应我,浇月时不能急躁,不能抱怨,要像对刚出壳的小鸡一样。
秋分当日的清晨,韩林推开院门,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后山谷的云隐村泛着翡翠色,像块被擦过的玉。柿子树上的叶子全绿了,老柿的枝桠上挂着金澄澄的果子,每颗都鼓胀饱满,像要裂开似的。更妙的是,果子上沾着星点银光,那是昨夜月神留下的月魄,此刻正泛着暖融融的光。
先生!小丫头像一只欢快的小鹿,举着竹篮飞奔而来,篮里装着宛如灯笼般的柿子,阿爹说,今早的柿香能飘十里呢!她把篮轻轻地放在石桌上,仿佛那是一件珍贵的宝物,您尝尝,我特意留了最甜的那颗!韩林小心翼翼地剥开柿子,放进嘴里。那清甜混着微苦的味道,如同一股清泉从舌尖缓缓流淌到喉头,竟比去年的柿子膏还要鲜美。小丫头蹲在他脚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宛如一位小小的艺术家,先生说,秋分是不是就是秋天的信?是呀。韩林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辫,轻声说道,秋分是秋天写的第三封信,每一颗柿,都是信里的一个字。他的手指向了后山谷,仿佛在指引着小丫头去欣赏一幅美丽的画卷,你看,柿树在写,月露在写,连崖壁都在写。
这时,虎子扛着锄头从田埂过来,裤脚沾着泥,先生!我阿娘说,今早的地垄里冒绿芽了!去年这时候还旱着呢,今年竟比往年早了半个月!他蹲下来,把锄头往地上一杵,您瞧,这芽儿嫩得能掐出水!
韩林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一眼就瞧见泥土里冒出的那片新绿。芽尖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晨露,里面裹着一粒银白的月魄——可不就是昨夜种下的嘛!更有趣的是,晨露里居然映着一张小脸——是小丫头,正踮着脚尖在柿树底下浇月水呢。“这是月神的礼物哟。”老龟慢悠悠地驮着陈枣走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株新柿,“这柿树可是用‘月魄’养大的,能结出双倍的果子呢!”他舀了一碗泉水递给韩林,“您快尝尝,这可是地脉的清甜。”韩林接过碗,泉水一入口,清冽的味道就在嘴里散开,还带着一丝回甘。他突然想起昨夜在崖边,月神说的话:“月水可不是普通的水,那是天地的呼吸;人也不是过客,而是天地的孩子。”原来所谓“秋分”,压根儿就不是昼夜的分割,而是生命的平衡,是世世代代积攒下来的温柔。“原来这就是月神啊。”小丫头轻声呢喃。她的发辫上还沾着桂香,此刻正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秋天可不是突然就来的,而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就像阿娘腌的桂花糖,得等够了日子,才是最甜的呢!”
傍晚时分,晒谷场的灯笼全亮了。王阿婆的织光舞队正跳得热闹,十二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举着柿子编的舞裙,转起圈来,柿瓣簌簌落在地上,像下了场银雨。老木匠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捧着面月镜,镜面上的银纹在灯光下泛着光,这镜子能传代,以后谁要是遇上阴夜,就来我这照照。
韩林坐在竹椅上,看小丫头举着柿子跑上台。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月白衫子,发辫上别着柿叶,见他看过来,眼睛弯成月牙:先生说,秋分是秋天的信,那我要给山里的小松鼠写封信,告诉它们松子熟了!
她清了清嗓子,唱道:秋分到,月魄摇,新柿满坡香满道;真心浇,真情护,人间处处是新谣......
歌声飘得很远,惊醒了山涧的溪水。韩林望着远处的云隐村,那里的柿树正翻涌,像在应和他的话。等明年秋分,这些柿树会更茂盛,结出更多的柿子,酿出更甜的柿饼。
夜渐深时,韩林躺在竹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虫声像谁在轻轻敲鼓,和着远处晒谷场的笑声,织成张温柔的网。他摸出枕头下的柿子——那是白天小丫头硬塞给他的,说是月神送的秋信。
忽然,窗外传来声。他掀开窗帘,只见片银色的光停在窗棂上,柿瓣簌簌落在地上,像撒了把星星。见他出来,那片光歪着脑袋,用柿瓣指了指后山谷,又指了指他的窗台。
韩林顺着光看过去——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株新柿,正抽着嫩芽,在风里泛着翠绿。芽尖上挂着的露珠里,映着他和小丫头的笑脸,还有老木匠浇月的影子,以及晒谷场上飘着的歌声。
原来你早就在准备了,他轻声说,明年的秋天,该圆点新的东西了。
那片光响了两声,化作几点银露,飞进了夜色里。风裹着桂香涌进来,韩林裹紧被子,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但不管多冷的冬天,只要心里揣着颗真心,总能等来秋天的——就像这月神的柿树,就像崖壁上的月魄花,就像小丫头眼里的光。
窗外,月影仍在摇晃,像在应和他的话。而更远处,山涧的溪水正在奔流,溅起细小的涟漪——那是秋天的第一声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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