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大拿州的风裹着碎雪拍在电报机上时,詹姆斯·麦克莱恩的指节在听筒上抠出青白的印子。
他盯着峡谷口那道由雪崩堆成的白色巨墙,雪粒正顺着护目镜的缝隙往脖子里钻:康罗伊?
康罗伊!
我在。康罗伊的声音从三千英里外的伦敦实验室传来,背景里能听见差分机齿轮轻响。
麦克莱恩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利物浦码头初见时,这个总把怀表贴在耳边的年轻人说过的话——铁路是大地的神经,每声锤击都是脉搏。
此刻他终于懂了,那些被别人当作噪音的震动,在康罗伊耳中是活着的地图。
七十二小时。麦克莱恩的呼吸在话筒里凝成白雾,补给最多撑到明早十点,雪还在加......
不必挖了。康罗伊截断他的话,钢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深痕,东南侧岩壁有废弃矿道,1849年淘金热时用过,地图没标。
今晚八点前打开它,队伍能撤。
电话线那端陷入死寂。
麦克莱恩转身望向被雪幕笼罩的岩壁,冰棱从崖顶垂落,像把把倒悬的刀。
他摸出怀表,秒针跳动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了他们的呼吸声。康罗伊的拇指摩挲着差分机上的铜钥碎片,屏幕上跳动的红点是六百个此起彼伏的心跳。
他能看见十七岁的爱尔兰学徒汤姆梦见了母亲的热汤,蒸汽在他睫毛上凝成冰晶;能看见华工老陈把最后半块硬面包塞给生病的孩子,自己舔着冻裂的嘴唇数枕木;更重要的是,在雪层下三十英尺处,有股若有若无的热流正沿着岩层裂隙攀升——那是矿道残留的地热,像暗夜里的萤火虫。
李青山的人已经伪装成地质队进山了。康罗伊快速翻动着加密地图,炸药和通风设备藏在第三辆骡车里,他们会在矿道入口打三个标记。他顿了顿,让刘大海带五十个有攀岩经验的华工去接,他们的草鞋绑了铁丝,比皮靴更抓冰。
刘大海?麦克莱恩望着坡下那堆快被雪埋住的篝火,看见个裹着灰布棉袄的身影正往麻绳上涂松脂。
那人抬头时,帽檐下露出道从左眉到下颌的旧疤——是总蹲在工棚角落刻木牌的华工领班。
麦克莱恩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夜,这个沉默的男人带着二十个华工用身体护住被冲垮的路基,他们的喊号声穿透雨幕:桥不能断!
他刚才来找我了。麦克莱恩摸着被松脂染黄的麻绳,康先生要的是活人,不是尸首
康罗伊的笔尖停在地热流轨迹图上。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旧金山码头,刘大海把刻着字的木牌按进第一根枕木下时说的话:俺们修的不是路,是桥。此刻那些木牌的位置在他脑海里连成光链,正好指向矿道入口。
让他去。康罗伊的声音轻了些,告诉刘大海,矿道第三处弯道有块凸出的红砂岩——他父亲在1850年用铁镐刻过两个字。
电话挂断时,蒙大拿的雪突然转急。
刘大海把最后一根涂满松脂的麻绳甩向岩壁,冰爪在冻土里刨出火星。
五十个华工跟着他排成雁阵,腰间的铜铃在风雪中叮当作响——那是他们离开广东时,家乡老妇用铜钱打的平安铃。
三小时后,李青山的地质队在矿道入口炸开第一包炸药。
硝烟散去时,岩壁上果然露出三个交叉的凿痕,最下面那个刻着模糊的字。
约翰·哈里森把电报拍在橡木桌上时,鲍德温机车厂的黄铜挂钟正敲过凌晨两点。
他盯着照片里矿道出口涌出的人群——爱尔兰人举着烧黑的铁锅,华工背着昏迷的孩子,连麦克莱恩都摘了礼帽,像个普通工人那样帮着抬伤员。
杂种!他扯松领结,威士忌在水晶杯里晃出琥珀色的浪,康罗伊怎么可能知道那条破矿道?
桌边的电报机突然作响。
哈里森扯过纸条,借着烛光看清内容的瞬间,瞳孔缩成针尖——鲍德温的私人密电:无论如何,星脊隧道必须塌。
他摸出钢笔,在便签上写下:三名爆破手已混入护卫队,定时装置设为通车典礼当天。笔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哪怕不能阻止通车,也要让康罗伊背负血债。
这封电报在凌晨四点二十分被截获。
李青山捏着发烫的密报冲进实验室时,康罗伊正盯着差分机屏幕上的星脊隧道模型。
隧道深处有三个小红点在闪烁,比工人的心跳快三倍,像三颗随时会炸的毒牙。
需要现在抓人吗?李青山的手指按在腰间的勃朗宁上。
康罗伊转动怀表,表盖内侧的刻痕在灯光下泛着暖光。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笑了:让他们放。
李青山的瞳孔骤缩。
但要让他们知道......康罗伊的指尖划过隧道模型的薄弱点,谁在看着。
窗外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带着某种潮湿的腥气,从大西洋的方向,卷着更暗的云,正缓缓逼近。
蒙大拿的夜雪在黎明前悄然收了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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