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木会议桌泛着油亮的光泽,墙上蒸汽动力示意图与星象图在壁灯下投出交错的影子,隔壁实验室差分机的蜂鸣声像心跳般规律。
康罗伊将全美地图平铺在桌面时,埃默里正扯松领带——他总说这种镶银扣的高领衬衫勒得喉结发疼——此刻却猛地坐直,盯着三百二十七个针尖大小的红点,像看见一群蓄势待发的萤火虫。
“每一个光点,”康罗伊的指尖划过俄亥俄河与五大湖交界,停在底特律的红点上,“都是上个月第三个周六,先锋公司(Pioneer Co.)工厂分红日的现场。工人们举着分红单在车间合唱《铁砧之歌》,学徒们把新铸的齿轮抛向天空,连锅炉工都从炉门探出头,黑黢黢的脸上沾着火星。”他声音放轻,像在回忆某个发烫的画面,“我让人用留声机录下那些欢呼——平均声压级八十二分贝,其中百分之十七的声波频率与灵能共振区间重叠。”
阿尔玛的咖啡杯在碟沿磕出轻响。
这位总把卷发盘成蛇形髻的美国女巫,此刻正用银匙搅动咖啡,匙尖却迟迟没落下:“你说过,信仰是最不可控的能量。”她颈间的五芒星吊坠随着动作轻晃,“现在要把它装进铜卡?”
“不是装。”康罗伊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叠泛黄的纸页——是曼彻斯特纺织工的请愿书、匹兹堡炼铁厂的罢工记录、芝加哥铸铁厂工人在巷墙上用煤块写的“手的尊严”。
他将纸页按在地图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是让他们知道,每声欢呼、每滴汗水,都在给旧神的棺材板钉钉子。”
埃默里突然吹了声短促的口哨。
这位总把怀表挂在领结上的贵族次子,此刻正捏着份电报,羊皮纸边角被他折出了毛边:“财政部的人今早堵在我公寓门口。”他晃了晃电报,“说想把‘信念印记’纳入国家福利试点。”
“他们怕了。”康罗伊扯动嘴角,那抹冷笑像刀锋划过水面,“上回黄金战,伦敦金融城的老爷们发现,当我的工人们在教堂为铁路祈福时,黄金市场的波动比他们的心跳还快。”他抽出钢笔,在芝加哥红点旁画了个双重圆圈,“告诉财政部的人,试点可以,但要在签约仪式上播放张子谦小队的影像。”
阿尔玛的银匙“当啷”掉进杯里。
她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加密电报——那个在蒙古血池里浴血的年轻人,背后浮起的千万虚影。
“你要把超凡力量摆到台面上?”
“不是摆。”康罗伊翻开另一沓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画着铜卡结构:“是让所有人看见,抵抗不是牧师的祷告,不是骑士的剑,是你拧的每颗螺丝,是你教孩子认的每个字母。”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亮得惊人,“当三百万工人都知道自己的信念能凝成护盾,旧神的触手再伸过来,就不是撕咬血肉,是撞在钢铁长城上。”
李青山的钢笔在会议记录上停顿了半秒。
这位总穿靛青长衫的情报部长,此刻正盯着康罗伊笔下的“群体护盾”四个字——那是他在上海贫民窟听老人们讲的“香火墙”,是太平军余部口口相传的“民心甲”,如今要变成刻在铜卡上的数字。
他低头时,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红布,那是当年太平军的袖标。
“凯尔特结界符文。”阿尔玛突然开口。
她从手袋里取出张羊皮纸,上面用血红色颜料画着螺旋与麦穗交织的纹路,“能量提取接口需要这个。去年在波士顿,我见过清教徒用类似符号稳定教堂彩窗的祝福力。”
康罗伊接过图纸,指腹抚过那些歪扭的符文——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在他手心画的安抚咒。
“好。”他将图纸推回,“但要让工人能看懂。用齿轮代替螺旋,用扳手代替麦穗。”
埃默里突然站起身,怀表链子在桌沿刮出细响:“我这就去财政部。”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领带歪在锁骨处,“需要我提醒他们,上回拒绝您铁路贷款的银行,现在股票跌得比泰晤士河的冰还快吗?”
“不必。”康罗伊望着他的背影笑了,“恐惧比提醒有用。”
会议桌另一头,亨利始终没说话。
这位总把护目镜推到头顶的技术总监,此刻正用镊子夹起枚铜卡——边缘还留着铸造时的毛刺。
他对着光转动卡片,看差分机刻下的细纹在光里泛出淡金色,突然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能量值怎么防伪造?”
康罗伊的钢笔尖在“芝加哥试点”几个字上顿住。
他抬头时,窗外传来火车鸣笛,汽笛声裹着铁锈味的风灌进窗户。
“问得好。”他将钢笔插进西装口袋,“今晚你和阿尔玛去实验室——”
“等等。”阿尔玛突然按住亨利的手腕。
她的指尖泛着淡青色,那是女巫感知灵能时的征兆,“铜卡上的能量……在呼吸。”
亨利凑近看,什么都没看见。
但他闻见了,那是某种温暖的、像刚出炉面包的味道——和去年冬天,张子谦小队带着冻伤走进实验室时,他从他们伤口里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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