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中央谷地的风卷着麦香掠过工地时,乔治·康罗伊正握着一柄包铜木槌。
他的皮靴陷在新翻的红土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是方才与华工老周握手时留下的,老人掌心的老茧像块粗糙的砂轮,蹭得他虎口发疼。
“康罗伊先生!”人群里传来一声带着乡音的吆喝。
乔治抬头,看见六个不同肤色的男人举着木牌挤到最前排,木牌上用粉笔写着“黎明村1号”。
墨西哥裔的玛丽亚·冈萨雷斯站在中间,她的花头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耳后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三个月前白人暴徒用碎酒瓶划的。
木槌落下的瞬间,乔治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第一根松木桩子扎进土里时,他想起上周在旧金山医院见到的场景:爱尔兰劳工肖恩的断指泡在福尔马林里,床头贴着张泛黄的船票,日期是1849年;华裔少女阿玲的腿骨打着钢钉,她母亲攥着块蓝布,说那是丈夫修铁路时的汗巾,“他掉进冰缝前,还往我手里塞了块加州的石头”。
“这不是施舍,是还债。”乔治的声音被风扯碎又拼起,“这个国家的每一寸路基,都浸着你们祖先的血。”
人群突然安静。
老周颤巍巍摸出个布包,抖开是半块锈迹斑斑的道钉,“我爹修中太平洋铁路时,每天要打三十六个这样的钉子。”他把道钉按在木桩上,“康罗伊先生,这钉子该由我们来钉。”
乔治松开木槌。
老周粗糙的手指裹住他的手背,两人合力将木槌砸下。
道钉没入松木的闷响里,乔治闻到了铁锈味——不是金属的冷,是血的甜腥。
“李青山!”他转身喊了一嗓子。
穿靛蓝短打的男人从人群后走出,腰间别着根黑漆短棍。
这是他设计的“赤足巡防队”制服:粗布灰衫,麻鞋,短棍尾端系着红绳。
李青山走到乔治身边时,乔治注意到他靴底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刚从地下通道钻出来。
“隐蔽网今天能连通医务所。”李青山压低声音,指节敲了敲地面,“每个粮仓都挖了暗门,武器库在教堂钟楼的夹层。”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列队的巡防队员,“小王昨天偷偷磨短了短棍,说太长不好藏。我让铁匠重新打了十根,柄上刻防滑纹。”
乔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十几个少年正在沙地上练习挥棍,其中一个黑人男孩的动作格外利落,他记得这孩子叫杰米,父亲是被私刑绞死的自由人。
当杰米转身时,他看见男孩后颈有块淡紫色的胎记,形状像朵未开的花苞。
“他们不再躲巷子。”李青山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三个月前在唐人街,这个男人还会在巷口放风时把自己贴在砖墙上,现在他站得笔直,影子投在沙地上,像根立稳的桩子,“他们要让敌人知道,走进这片土地,就是踏入陷阱。”
黄昏来得突然。
乔治在工地帐篷里喝着锡杯装的黑咖啡时,威廉·奥布莱恩撞开了门。
这个爱尔兰工人领袖的粗呢外套沾着草屑,帽檐还挂着根麦秆,“你搞这些小村子,不如集中建大工厂来得快!”他把帽子摔在桌上,铜扣叮当作响。
乔治没说话,只是起身抓起外套。
月光漫过中央谷地时,他们站在一处废弃的筑路营地前。
篝火堆还剩些余烬,几个孩子正蹲在地上,用废铁片拼东西。
乔治认得那个华裔男孩,今早开工仪式上他举着“黎明村1号”的木牌,此刻他的指尖沾着铁锈,正把一片月牙形铁片按进“落基山脉”的位置。
“我爸说,这节轨道是他焊的,编号是739A。”男孩的声音像片被风吹起的树叶,“我数过,从萨克拉门托到奥格登,有三千六百七十二节这样的轨道。”
威廉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乔治看见他喉结动了动,伸手去摸外套口袋——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要摸烟盒。
但今天他摸了个空,大概是方才摔帽子时掉了。
“你是想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是螺丝,而是造机器的人?”威廉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铁皮。
乔治望着孩子们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像片正在生长的森林。
“只有当人觉得值得守护,才会真正战斗。”他说,“你看那个墨西哥女孩,她在拼洛杉矶段的轨道,可她父亲根本没去过那里——但她记住了每座桥的名字。”
威廉蹲下身。
那个墨西哥女孩抬头冲他笑,缺了颗门牙。
她把最后一片铁片按进“旧金山”的位置,篝火突然噼啪炸开,火星溅起来,在月光里划出金红的线。
“康罗伊!”
远处传来埃默里的呼喊。
乔治转身,看见男配踩着碎石跑过来,礼帽歪在脑后,怀表链在月光下闪着银白的光。
“州议会的加急信!”他喘着气,把封蜡还在发烫的信封递过去,“他们说明早要见你,关于土地特许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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