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的皮靴碾过碎石子路时,老门房霍奇的迎候声比往常轻了三分。
他本该像只松狮犬般挺直腰板,此刻却佝着背,银边眼镜滑到鼻尖,连欢迎归家,少爷都说得磕磕绊绊。
乔治的马鞭在掌心敲了两下——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每当察觉异常,指节就会无意识地叩击皮质。
母亲在客厅?他把缰绳递给马夫,目光扫过二楼半开的窗帘。
詹尼的蕾丝窗帘向来在此时分被阳光镀成蜜色,今日却垂得严丝合缝,连道褶子都不见。
夫人在陪男爵用午茶。霍奇接过他的礼帽,指尖发颤,帽檐上的银线穗子晃得乔治眉心一跳。
他突然想起晨间出门时,父亲还能扶着窗台看他上马,咳嗽声虽重,眼睛里总带着点促狭的光——别让西蒙那小子的剑尖戳到你新领结,詹尼的针线活可金贵得很。
客厅门半掩着,乔治刚踏进去就闻到苦杏仁味的药汤。
橡木圆桌旁,康罗伊夫人正用银匙搅动红茶,瓷杯与托盘相碰的脆响像碎冰。
父亲斜倚在高背沙发里,绣着族徽的睡袍滑到肩头,露出的锁骨薄得能数清骨节。
老医生哈蒙德正把听诊器收进黑皮箱,看见乔治时,灰白的眉毛皱成个结。
乔治。康罗伊男爵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哈蒙德说我该立遗嘱了。
乔治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大步走到沙发前,蹲下身时膝盖磕在矮几上,疼得发麻。
父亲的手搭过来,皮肤薄得能看见青色血管,温度像浸在冰水里的银器: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孩子。
我比维多利亚女王的家庭教师多活了十年,够本了。
康罗伊夫人突然放下茶杯。
瓷片碎裂的脆响里,乔治看见母亲的指节泛白,帕子在她掌心拧成团:哈蒙德先生说,您这月犯了三次心悸。她的声音发颤,却仍端着贵族夫人的仪态,乔治,你父亲需要静养。
我明白。乔治握住父亲的手,能感觉到那只手正微微抽搐,下午我就去伦敦找最好的医生——
不必了。男爵咳了两声,用另一只手按住胸口,哈蒙德说得对,有些事比续命更要紧。他的目光扫过门口,詹尼还在楼上?
让她进来吧,我想看看那孩子。
乔治转头时,正撞进母亲冷硬的视线。
康罗伊夫人的蓝眼睛里结着冰,那是他小时候偷改家庭教师账本时见过的眼神——康罗伊家的继承人,不该被女仆的裙角绊住脚。
詹尼推开门时,客厅的空气像突然凝住了。
她穿着乔治送的月白缎裙,发间只别了朵素净的铃兰,可在康罗伊夫人看来,这素净倒成了刺:詹尼小姐,我们康罗家的午茶时间,向来不招待外客。
母亲。乔治的声音沉了些,詹尼不是外客。他望着詹尼,她正垂眼替父亲调整睡袍的领口,指尖拂过老人手背时,父亲的嘴角浮起极淡的笑。她是...我想共度余生的人。
康罗伊夫人的茶杯掉在托盘里。
她猛地站起来,椅背撞在墙上发出闷响:共度余生?
乔治·庞森比·康罗伊,你该记得自己是男爵继承人!
康罗家的儿媳要出自有百年纹章的家族,要能在宫廷舞会上与公爵夫人对答如流,而不是——她扫过詹尼朴素的裙角,在书房替你抄账本的秘书!
詹尼的手顿在半空。
乔治看见她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垂下眼。
他胸口发闷,像被人攥住了心脏。
原主的记忆里,从小到大,母亲总在教他康罗伊家的体面,可此刻这体面像把钝刀,正割着他和詹尼的血肉。
母亲,您当年嫁给父亲时,康罗家的名声比现在更糟。乔治站起身,与母亲平视,父亲为了肯特公爵夫人的事被议会唾骂时,您可曾因为离开他?
康罗伊夫人的脸瞬间煞白。
她后退半步,扶着椅背的手在发抖:你...你这是在拿我和一个女仆比?
她不是女仆!乔治的声音拔高了,惊得窗外的知更鸟扑棱棱飞走,她是我的左膀右臂,是能在我被西蒙设计时替我查到禁药来源的人,是...他望着詹尼泛红的眼尾,声音软下来,是能让我在这乱糟糟的世界里,还能摸到点温暖的人。
康罗伊夫人突然别过脸去。
乔治看见她睫毛上沾着水光,却不肯让眼泪掉下来——这是康罗家女人的倔强。
她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时,声音像浸过冰水:要我承认她,除非她能在三个月内,让康罗家的纹章重新挂回圣乔治教堂的彩窗上。
母亲!
乔治。男爵突然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你母亲说得对。
康罗家需要体面,可更需要...能撑住体面的人。他攥紧乔治的手,去书房吧,我有份地契要给你看。
詹尼,你也来。
暮色漫进书房时,乔治盯着父亲在遗嘱上签的名字,墨迹还未干透。
詹尼站在他身侧,指尖轻轻搭在他后腰——这是她独有的安慰方式,像片暖玉贴着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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