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上前一步。
他的手很稳,指节有常年握扳手的茧,眼睛却像淬过的钢——和刚才那个刺客的眼神截然不同。久仰,康罗伊先生。他的英语带着轻微的莱茵口音,克虏伯工厂的蒸汽锤需要更精密的控制齿轮。
这个阿尔弗雷德应该跟血月之环的阿尔弗雷德·莫顿没什么关系,历史记忆告诉乔治阿尔弗雷德·克虏伯正是赫赫有名的克虏伯公司崛起的关键人物。
1826年14岁的阿尔弗雷德接过父亲濒临破产的公司,跟母亲一起将公司短时间就发展成为普鲁士王国的“钢铁之王”。
乔治盯着那枚三圆环徽章,想起父亲教导的资本没有祖国,但技术有。
他笑了笑,伸手虚握:克虏伯先生的诚意我收下了,但差分机的图纸,只给生养它的国家。
施泰因的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鞠了一躬:那真是太遗憾了。
阿图尔,我们该走了。
年轻人转身时,乔治看见他摸了摸西装内袋,像是在确认什么。
阳光掠过他的侧脸,照出藏在帽檐下的专注——那是种看见心爱之物时,机械师才会有的眼神。
演习场的风突然大了。
乔治望着普鲁士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差分机在体内轻轻震颤。
他摸了摸蒸汽模型的铜壳,金属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像某种未说完的预言。
而在伦敦某处阴暗的阁楼里,劳福德·斯塔瑞克捏碎了手中的圣十字徽章。
碎铁片扎进掌心,血珠滴在摊开的报纸上,头版标题是《军校演习惊现刺客,康罗伊男爵之子智破危机》。
齿轮?他低笑一声,从抽屉里取出封盖着龙纹火漆的信,看来得让东方的朋友加把劲了。
晨雾未散时,阿图尔·克虏伯的马车在军校门口打了个转。
乔治原以为这普鲁士人会随着施泰因先生一同离开,却在晌午用罢午餐时,看见那抹深灰西装又出现在演习场边。
年轻人的礼帽檐压得很低,正仰头盯着蒸汽模型的铜制外壳,喉结随着呼吸上下滚动,像只盯着猎物的猎犬。
康罗伊先生!阿图尔听见脚步声,转身时眼里燃着灼热的光,我恳请您再考虑一次。
克虏伯工厂的蒸汽锤需要更精密的控制齿轮,而您的差分机——他比划着空气里看不见的齿轮组,它能让所有机械的心脏跳得更齐整。
乔治抱臂靠在仓库门框上,阳光穿过他发梢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
他注意到阿尔弗雷德的指节因攥紧而泛白,西装内袋鼓着个硬邦邦的长方形——像是图纸夹。施泰因先生没告诉你?他语调轻缓,我从不把核心技术交给陌生人。
我不是陌生人!阿尔弗雷德突然提高音量,惊得路过的学员纷纷侧目。
他意识到失态,喉结动了动,声音放软:我在埃森的车间里拆解过每一台完整的蒸汽机,能背出每根连杆的热膨胀系数。
您让我参与维护差分机,我可以——他扯下左腕的银表,用这个做抵押。
这是我十四岁时在锻造炉前熬了三个月,用第一块合格的钢坯打的。
银表在阳光下泛着钝光,表壳边缘还留着锤子敲过的痕迹。
乔治的目光扫过那道浅浅的凹痕。
差分机在异空间轻轻震颤,视野上跳出技术狂热者的标签。
但是乔治依然果决的拒绝了他,忠诚不绝对,等于绝对不忠诚,维多利亚女王没有那么简单。
他望着乔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这才低头抚过银表,唇角扬起的弧度比车间里的锉刀还利。
同一时刻,弗朗西斯·贝克正缩在学员宿舍顶楼的晾衣间里。
他背对着透风的气窗,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右手反复摩挲着藏在袖管里的银链——那是今早从普鲁士信使手里接过的,链坠刻着极小的铁锚。
楼下传来学员们的喧闹声,他却觉得耳膜发闷,像是被人用棉花堵住了耳朵。
贝克?
晾衣杆一声砸在地上。
弗朗西斯猛地转身,撞见乔治正倚在门框上,指尖转着枚黄铜怀表——正是他昨夜趁乔治换演习服时,从床头摸走又慌忙塞回的那枚。
找我?乔治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银器,刚才在靶场,你的枪卡壳三次。
上回锁匠班考核,你开这种老式挂锁的速度比谁都快。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弗朗西斯攥紧的袖管,还是说...你更擅长开别的锁?
弗朗西斯的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他想起三天前那个雨夜,墙头上的铁十字刻痕;想起昨夜仓库钥匙在自己掌心时,那丝不属于铜锈的油腻——是普鲁士人涂的润滑油,方便复制模子。
我...我只是手生。他扯出个僵硬的笑,弯腰去捡晾衣杆,指节在木杆上抠出白印,康罗伊,你总不能因为演习失误就——
当然不。乔治蹲下身,指尖掠过弗朗西斯脚边的泥印——深褐色,混着煤渣,和今早刺客鞋底的痕迹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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