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肆虐后的陈都,虽经白日阳光照射,依旧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惊魂未定的人们即便在阳光下,也感到丝丝寒意,孩童的啼哭、伤者的呻吟、以及那若有若无萦绕在鼻尖的腐朽气息,无不提醒着昨夜那场来自幽冥的噩梦。
姜石年深知,堵漏式的防御与净化只是权宜之计。裂缝遍布,亡灵无尽,若不从根源上解决幽冥地府的秩序崩溃,阳间永无宁日。然而,幽冥广大,规则迥异,盲目闯入无异于自投罗网。他们需要指引,需要了解地府究竟发生了何等巨变。
“祭祀后土皇只。”姜石年做出决定,“无论皇只现状如何,作为大地与幽冥之主,唯有通过最古老的仪式,方有可能感应到祂的意志,或至少获得一丝线索。”
不同于寻常祭祀,沟通后土这等层级的大神,需以大地为坛,以地脉为引,奉上最纯净的土壤与承载众生愿力的祭品。
地点选在陈都之外,地脉交汇最为平缓纯净的一处山岗。瑶姬亲自梳理地脉,引导地气汇聚成一座散发着柔和黄光的简易祭坛。听訞采集初春最新鲜的五谷、百草晨露以及承载了人族祈愿的陶土器皿作为祭品。羿率人清空周边,严加戒备,防止任何邪祟干扰仪式。
姜石年沐浴更衣,手持一捧取自四方、未经战火与死气污染的纯净息壤,一步步登上祭坛。他屏息凝神,将自身意志沉入脚下大地,尝试通过地脉的脉络,去感应那执掌万物生死、厚德载物的伟大存在。
仪式启动,祭坛泛起微光,五谷与百草露的清香混合着息壤的厚重气息缓缓飘散。姜石年以古老的语言吟诵着对后土皇只的颂赞与祈求,声音低沉而虔诚,与地脉的波动渐渐产生共鸣。
时间一点点过去,祭坛周围异常安静,只有风声呜咽。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得不到任何回应。
突然——
祭坛中心的息壤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并非回应,而是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极大的痛苦与恐惧!紧接着,整个山岗的地脉猛地一颤,祭坛的光芒瞬间变得明灭不定,原本平和的地气变得紊乱而充满怨憎之意!
噗! 姜石年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强行稳住心神,眼中充满了惊骇。
“父亲!” “陛下!”
瑶姬和羿惊呼上前。
“无妨……”姜石年摆手,擦去嘴角血迹,目光死死盯着那团躁动不安的息壤,“我感应到了……但并非皇只的回应,而是……大地本身的悲鸣与抗拒!地脉彼端连接的幽冥,传来的是一片混乱、痛苦与……封锁!”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那团躁动的息壤之中,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正厚重的土黄色神念,艰难地穿透了层层混乱阻隔,如同风中残烛般,骤然投入姜石年的眉心!
姜石年浑身一震,双目失神,意识被瞬间拉入了一片奇异的幻境之中:
那是一片无垠的、本该充斥着宁静轮回气息的昏黄大地,此刻却剧烈震荡,龟裂处处。无数浑浊的、饱含怨毒的黑色水流从裂缝中汹涌而出,污染着一切。天空不再是永恒的黄昏,而是扭曲破碎,映射着无数痛苦挣扎的亡魂面孔。
在这片混乱天地的中央,一座巍峨、古老、散发着无尽慈悲与厚重气息的神宫(后土皇只的宫殿)被无数粗大的、由怨念与混沌能量凝聚而成的黑色锁链死死缠绕、封锁!神宫光芒黯淡,宫墙之上爬满了黑色的脉络,正在被不断侵蚀。
神宫深处,一个模糊却无比伟岸的身影(后土皇只)似乎被重重禁制压制着,难以动弹。祂的气息依旧浩瀚无边,却充满了疲惫、悲伤与愤怒。
那丝神念正是源自这被封锁的伟岸身影!
“……大地……之子……”一个沉重、疲惫却依旧慈祥的声音直接在姜石年意识深处响起,断断续续,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量,“……幽冥……失序……忘川……逆流……奈何……桥危……轮回……将倾……”
“……混沌……窃取……权柄……扭曲……法则……怨气……不散……亡魂……不得……安息……方有……阳世……之劫……”
“……吾身……受困……难以……亲治……然……幽冥……存亡……关乎……天地……根本……”
幻境画面随之变幻,显示出几条相对稳定的、连接阴阳两界的古老通道(黄泉路)的模糊位置,但其中大多也已充斥着危险的能量乱流和巡逻的扭曲鬼影。
最后,那伟岸身影的目光似乎穿透层层封锁,与姜石年的意识对视。
“……寻……吾……化身……或……遗存……之……神器……重……定……幽冥……秩序……”
“……时间……无多……若……轮回……彻底……崩溃……生死……倒转……阴阳……混淆……万物……皆……归……死寂……”
神念到此,戛然而止。
幻境破碎,姜石年猛地回过神来,踉跄一步,被瑶姬扶住。他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眼中却充满了明悟与前所未有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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