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江州大学，并未完全沉寂。图书馆和自习室灯火通明，宿舍楼里传来隐隐的嬉闹声，还有夜跑的学生穿梭在路灯下。但位于校园西北角的这片废弃区域，却像是被遗忘的角落，只有零星几盏昏暗的路灯，在浓重的夜色中投下片片模糊的光晕，更显僻静和阴森。
林栀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着，拖鞋踩在破碎的水泥路面和枯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的目标很明确——那栋等待拆除的旧实验楼。
然而，就在她接近旧实验楼，准备找一个不起眼的入口潜入时，却意外地发现，不远处的旧画室方向，竟然亮着微弱的灯光？
那间画室平时绝少有人来，更别说是在这样的夜晚。小月亮已经被送走，秦屿也应该离开了才对。
她脚步一顿，身形悄无声息地融入旁边一丛茂密的冬青阴影中，气息收敛到极致，目光锐利地投向画室那扇透着昏黄光线的窗户。
透过不算干净的玻璃窗，她看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身影。
不是秦屿。
而是——徐阳。
计算机社团的王牌，昨天在黑客大赛决赛中被“血红骷髅”羞辱到几乎崩溃、最后被赵博打电话向林栀求救的那位学长。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在这个时间点？
徐阳并没有开画室的主灯，只是点亮了一盏放在地上的、便携式的露营灯。他本人也没有坐在画架前，而是背对着窗户，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前支着一个…电竞笔记本？旁边还散落着几本厚厚的、与计算机或电竞毫不相关的书——《形而上学导论》、《意识起源猜想》、《宇宙的琴弦》。
他并没有在打游戏或者写代码，而是对着亮起的屏幕，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思考。屏幕上显示的，也并非代码或游戏界面，而是一张复杂的、由无数光点和线条构成的星图（类似天文软件的输出），以及旁边一个打开的文本文档，上面写着一些零散的句子。
林栀的视力极佳，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和不太干净的玻璃，也能看清文档上的字：
【…信息海的涟漪，源自何处？】
【观察者效应是否适用于宇宙尺度？我们被更宏大的意识观察着吗？】
【“ZZZ”的操作…近乎规则层面的修改…这是否暗示了某种…更高的权限存在？】
【电竞世界的胜负，在宇宙尺度下，意义何在？】
这些文字，带着一种与他电竞高手身份截然不同的、近乎哲学思考的迷茫和探索。
徐阳似乎遇到了瓶颈，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然后，他做出了一个更令人惊讶的举动——他拿起了地上放着的一根…炭笔？还有一张废弃的画纸。
他居然开始对着画纸，笨拙地、尝试性地画了起来！
他画的不是游戏人物或代码符号，而是试图模仿小月亮白天那幅画的风格，画着星星、光点，试图用这种他极其不擅长的方式，来表达脑海中那些纷乱盘旋的、关于宇宙、信息、存在意义的宏大概念。结果自然是惨不忍睹，线条僵硬扭曲，毫无灵性可言。
但他画得很专注，很用力，仿佛想通过这种陌生的方式，强行抓住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难以用逻辑代码表达的灵感碎片。
林栀静静地看着。
她明白了。
徐阳，这个顶尖的电竞天才，在经历了昨天那场被彻底碾压、三观尽碎的惨败，又目睹了“ZZZ”那神迹般、超越他理解范围的逆转操作后，他固有的、基于代码逻辑和操作技巧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那种冲击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引发了他深层次的思考，甚至触动了他的灵感，让他开始本能地追问一些更本质、更哲学的问题。而“文明诗篇”扩散开来的、微弱的宇宙文化波动，恰好放大和催化了这种思考，让他陷入了这种略显“魔怔”的状态。
他跑到这个偏僻的画室来，或许是因为这里白天小月亮留下的、那幅蕴含着非凡感知的画作，残留了一丝能让他感到平静或引发共鸣的气息？又或者，他只是想找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来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就在这时，林栀的感知边缘，捕捉到另一股细微的动静。
不是来自画室内部，而是来自侧后方，那栋旧实验楼的方向。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旧实验楼二楼一个破碎的窗口滑下，落地无声，随即迅速朝着远离画室的方向潜行而去。那身影动作敏捷，训练有素，绝非普通学生。
是那个兜帽人？还是“真理之眼”的人？
林栀的目光瞬间从那略显“哲学”的徐阳身上移开，锁定了那个迅速远去的黑影。
权衡只在瞬间。
徐阳这边只是自身的思想困扰，并无即时危险。而这个夜行人，则很可能与“真理之眼”的诡异宣传、以及之前的窥探直接相关。
林栀没有任何犹豫，身形如同被夜色吞噬，悄无声息地从冬青丛后滑出，朝着那道黑影远去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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