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桃花开得正盛时,太极殿里的争论却像腊月的冰碴子,冷得扎人。
“陛下!吐蕃贼子不可信!”一位老将军须发皆张,“代宗朝扣押的那八批使者,哪个不是细作?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德宗李适捏着眉心,目光落在殿角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中年文官身上:“韦卿,你怎么看?”
韦伦出列时步伐稳得像用尺子量过。这位太常少卿平日里管的是礼乐祭祀,今日被召来议边事,倒也不见慌乱:“陛下,臣以为……老虎关久了,也会饿死的。”
满殿愕然。
“说下去。”德宗眼睛亮了亮。
“扣押的五百吐蕃人,在南方瘴疠之地已近十载。如今活着送还,是陛下仁德;每人赐新衣一套,是天子气度。”韦伦声音平缓,“吐蕃赞普若是明君,当感激涕零;若是昏君,至少也能让吐蕃百姓知道,大唐天子有容人之量。”
那位老将军嗤笑:“书生意气!吐蕃人要的是牛羊草场,岂会在乎几件衣服?”
“将军说得对。”韦伦居然点头,“所以他们更想不到,我们会送衣服。”
德宗忽然笑出声来:“好!韦伦,就由你送这些人回去。朕倒要看看,吐蕃赞普接不接朕这份‘薄礼’。”
一、南归路上
五百名吐蕃俘虏接到消息时,正岭南的烈日下凿石头。监工喊“收拾行李”时,一个叫扎西的老兵差点把锤子砸在脚上。
“回吐蕃?”他瞪大眼睛,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都在颤抖,“大唐皇帝不杀我们?”
韦伦亲自给他们发新衣。布料是长安西市的上好绢帛,颜色鲜亮得扎眼。扎西捧着那件靛蓝色长袍,突然跪倒在地,用生硬的汉话喊:“天使!这是……这是活菩萨啊!”
队伍北行那日,有个年轻俘虏偷偷问韦伦:“大人,真是送我们回家?不是拉到别处……”
韦伦正在检查马鞍,头也不抬:“我要害你们,何必等到今日?岭南的瘴气不够快么?”
年轻人语塞。
夜里扎营,韦伦坐在篝火边,扎西蹭过来递上一块烤饼:“天使,我能问个事吗?”
“问。”
“您这次去吐蕃……不怕回不来?”
韦伦慢条斯理嚼着饼,咽下去了才说:“怕啊。所以我带了五百个‘护身符’。”
扎西愣了片刻,恍然大悟——他们这五百人,就是韦伦的护身符。赞普若要杀大唐使者,就得先杀五百个吐蕃子民。
“高啊!”扎西竖起拇指,“读书人的心眼,比吐蕃草原的兔子洞还多!”
二、逻些城的外交戏
吐蕃赞普赤松德赞接到通报时,正在试新铸的弯刀。刀光一闪,案角应声而落。
“大唐使者?还带着我们的人?”他眯起眼睛,“来了多少兵马?”
“就……就两百护卫,加上五百个破衣烂衫的俘虏。”
赞普的刀停在半空。帐内几个大将面面相觑,大相(宰相)尚结赞抚掌大笑:“妙!这位唐使有点意思——他是来送礼的,还是来将军的?”
等见到韦伦本人,吐蕃君臣更疑惑了。来人清瘦文弱,行礼如仪,说话慢声细气,倒像来赴诗会的文人。
“外臣韦伦,奉大唐天子命,送贵国子民归乡。”韦伦示意身后,“每人赐新衣一袭,愿两国百姓皆得温饱。”
五百吐蕃人齐齐跪倒,不少已经泣不成声。那场面,让持刀的吐蕃卫兵都有些动容。
赞普盯着韦伦看了半晌,突然问:“朕若不放你回去呢?”
帐内空气一紧。
韦伦整了整衣袖——这个动作他做得极慢,慢得所有人都能看清他手指的每一次屈伸:“那外臣只好长住逻些城了。只是不知……”他抬眼,目光平静,“来年春天,大唐天子是派使者来接我,还是派将军来接我?”
尚结赞的茶碗“叮”一声轻响。
赞普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帐顶的牛角装饰都在晃:“好胆色!赏酒!今日不议国事,只叙情谊!”
那晚的酒宴,韦伦喝了三碗青稞酒,脸不红心不跳,还能用吐蕃语背诵一段《格萨尔王传》。赞普听得兴起,拍着他的肩膀说:“你若是我吐蕃人,朕封你做个千户长!”
韦伦微笑:“外臣若是吐蕃人,此刻该在南诏军中攻打蜀地了——听说贵国与南诏联军,已逼近成都?”
帐内瞬间安静。尚结赞手里的羊腿掉进了火堆,“滋啦”一声响。
三、蜀地的烽烟
几乎就在韦伦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剑南道的山道上,李晟正对着地图骂娘。
“十万!他娘的十万!”这位神策军将领一巴掌拍在地图上,“吐蕃五万,南诏五万,分三路来——崔宁呢?西川节度使死哪儿去了?”
副将小声提醒:“崔节度使……还在长安述职。”
“述职?述他个……”李晟把后半句咽回去,抹了把脸,“我们多少人?”
“禁军四千,加上邠、陇、范阳援军五千,总计九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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