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陈芳带来了王海平的回音。她递给王媚一个同样用作业本纸包着的小包。
“喏,媚姐。海平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王媚疑惑地打开纸包,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五百块钱——正是她让陈芳转交的那笔钱。纸包里还有一张叠起来的纸条。
王媚展开纸条,上面依旧是那歪歪扭扭却异常认真的字迹:
“王媚同志:
钱收到了,谢谢。你爸身体要紧,你用钱的地方多,不用急着还我。我这边工程结了,工钱拿到了,够用。你……照顾好自己。
王海平”
没有提“处处看”,没有提“两千块家用”,甚至没有多余的一句寒暄。只有朴实的叮嘱和笨拙的关心。王媚捏着那五百块钱和那张字条,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王海平的“不用急着还”,像一股暖流,却又带着沉甸甸的压力。他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这笔债必须尽快还清。同时,纸条上那简单的“照顾好自己”,又让她心头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不同于感激,也不同于被审视的屈辱,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就在她心情复杂地揣摩着王海平字条里的意思时,陈芳又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声音压得更低了:“媚姐,还有个事儿!我老公工地上那个刘工,你还记得不?就是戴眼镜那个!他今天跟我老公打听你呢!”
“打听我?”王媚有些茫然。
“是啊!”陈芳眼睛发亮,“刘工是工地的技术员,正经大学生!人斯斯文文的,脾气也好!听说一直没对象,家里也催得紧。我老公跟他闲聊,提起你,说你人好,手巧,现在晚上还在学裁缝,特别能吃苦!刘工听着挺感兴趣的,问我老公要你电话呢!”
“啊?”王媚愣住了。又一个相亲对象?而且这次听起来……似乎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大学生?技术员?斯文?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个模糊却似乎不那么令人排斥的形象。不再是林先生那种审视,也不是王海平那种带着泥土味的直白交易感。
“怎么样?给不给?”陈芳热切地看着她,“刘工人真的不错!知根知底!要是能成,多好啊!比那些不靠谱的婚介所强百倍!”
王媚的心怦怦跳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粗糙的手指,又想起裁缝铺里那“哒哒哒”的缝纫机声。她不再是那个只能绝望地等待“嫁出去”的王媚了。她有了自己的手艺,有了双份的收入,虽然微薄,却是在向上走。父亲在好转,债务虽重,但她在一点一点地偿还。
这一次,面对可能的相亲,她没有像当初对红姐或对王海平那样,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而被动接受。也没有像接到“李老板”电话时那样,在绝望的深渊边缘挣扎动摇。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点谨慎的平静,在她心底升起。
她看着陈芳期待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五百块钱和王海平那张朴实的字条。最终,她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断然拒绝,只是轻轻地说:
“芳芳,让我……想想吧。”
下班后,王媚依旧准时来到“老李缝纫”。铺子里,老李正在给一件呢子大衣换内衬,见她进来,指了指旁边一件需要改腰身的连衣裙:“小王,这个交给你了,客人明天一早来拿。仔细点,料子娇贵。”
“好,李伯。”王媚应了一声,熟练地坐到缝纫机前。她拿起那件质地柔软的连衣裙,手指抚过细腻的布料,眼神专注。她拿起画粉,仔细地在需要修改的位置做好标记,动作沉稳而自信。
昏黄的灯光下,缝纫机再次发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哒哒哒”声。针尖在布料上跳跃,细密的线迹如同她此刻的心境,虽然依旧缠绕着债务的丝线,但方向清晰,步履坚定。她不再是被命运随意摆弄的布片,而是那个手持针线、试图将破碎生活重新缝合的匠人。明天会怎样?是继续独自跋涉,还是接受那个“斯文”的刘工的邀约?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她都将用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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