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方向的战报如同投入水潭的石子,在宁远城内漾开层层涟漪,但水面之下,更深的暗流仍在悄然涌动。沈砚秋站在宁远城头,任凭带着湿气的寒风吹拂面颊,目光越过忙碌的守军,投向西南官道的方向。按行程估算,魏忠贤派来的那位李公公,今日便该到了。
“大人,各处防务已按您的吩咐重新核查一遍,壕沟又加深了尺许,地雷也增埋了三十处。”周文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日的紧张布防,让这位沉稳的将领也显出了憔悴。
沈砚秋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文郁,你看这天色。”
周文郁抬头望去,只见天际铅云低垂,灰蒙蒙地压着远山,云层厚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像是要有一场大雨。”
“不是像,是必然。”沈砚秋语气肯定,“而且不会小。锦州被围,我军斥候难以远出,这场雨若持续数日,道路泥泞,不仅影响我军调动,更会拖延各地运往锦州、宁远的粮草辎重。”他转过身,眼中带着深思,“告诉后勤营,所有露天存放的军械、火药,立刻转移至干燥库房。通知各营,检查营房防漏,备足干柴。还有,让苏清鸢重点关注一下各地粮仓的防潮情况,尤其是靠近河道、地势低洼的仓廪。”
周文郁神色一凛:“大人是担心……”
“未雨绸缪罢了。”沈砚秋打断他,没有说下去,但彼此心照不宣。大战前夕,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被放大,尤其是粮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背上插着令旗的驿卒穿过城门,直奔督师行辕而来。“报——!京城天使,李公公一行已至城外五里!”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沈砚秋与周文郁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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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城南门外,仪仗早已摆开。虽然对阉党充满警惕,但表面功夫不能不做。沈砚秋一身二品侍郎官服,肃立等候,秦玉容按刀立于其侧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道路。
不多时,一队人马缓缓行来。当先是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车帘掀起,一名面白无须、穿着簇新葵花团领衫的老太监在两名小内侍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下了车。他身后跟着五六名劲装汉子,虽作普通随从打扮,但个个眼神精悍,身形挺拔,步伐间透着一股剽悍之气,与前面老太监的虚浮形成鲜明对比。
“哎呦呦,劳动沈督师亲自相迎,杂家这可真是折煞了,折煞了!”李公公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声音尖细,快步上前,作势要行礼。
沈砚秋虚扶一下,语气平和却不失疏离:“李公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本督已备下薄酒,为公公接风洗尘。”
“不敢当,不敢当!”李公公连连摆手,一双眼睛却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沈砚秋和他身后的秦玉容等人,“杂家奉九千岁和皇爷之命,特来慰问辽东将士。沈督师镇守边关,劳苦功高,皇爷和九千岁都是记在心里的。”他话里话外,不忘把魏忠贤和崇祯并列,其意不言自明。
沈砚秋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只是侧身引路:“公公请入城,驿馆已安排妥当。”
一行人进入城中,秦玉容带来的精锐亲兵“自然而然”地接替了李公公随从的位置,将这一行人隐隐护卫——或者说监视——在中间。那几名劲装随从交换了一下眼神,并未有任何异动,只是沉默地跟着。
接风宴设在督师行辕偏厅,算不上奢华,但也菜品齐全。席间,李公公倒是绝口不提军政,只一味夸赞沈砚秋年轻有为,转达魏忠贤的“关怀”和崇祯的“期许”,又说些京城趣闻,气氛看似融洽。
酒过三巡,李公公放下酒杯,叹了口气:“说起来,杂家离京前,还听闻朝中有几位大人对辽东军饷开支颇有微词,说什么‘耗费过巨’,真是……唉,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哪知道边关将士的辛苦?沈督师放心,九千岁是明事理的,定会在皇爷面前为您分说。”
沈砚秋端着酒杯,指尖在微凉的杯壁上轻轻摩挲。这话听着像是示好,实则暗藏机锋,既是点出朝中有人对他不满,又暗示魏忠贤可以帮他,前提是……他需要“懂事”。
“有劳九千岁挂心。”沈砚秋不动声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辽东军饷,每一笔皆有账可查,用于军备、粮草、犒赏,皆是为保疆土、安军民。若朝廷觉得不妥,本督随时可上表,将明细账目公之于众,请诸位大人一同勘验。”
李公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沈督师言重了,言重了!九千岁自然是信得过您的。”他打了个哈哈,将话题岔开。
宴席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沈砚秋亲自将李公公送至驿馆,看着秦玉容安排的人手将驿馆内外把守得密不透风,这才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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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行辕书房,已是深夜。窗外,果然如沈砚秋所料,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点敲打着瓦片,声音由疏到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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