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秋放下笔,抬眼看他,脸上已看不出丝毫情绪:“嗯。那些家丁,尤其是那个赵彪,关押期间,可曾问出什么?”
王书吏眼睛微亮,连忙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大人神机!那赵彪是个色厉内荏的,在牢里没待两个时辰就慌了神,虽未直接攀咬赵管家,但对他带人殴打农户、强占城西李寡妇家那三亩水田的事供认不讳,画了押。还有另外几个家丁,也零零碎碎交代了些强买强卖、欺压乡邻的勾当,时间、地点、苦主名字,都记在这上面了。”
沈砚秋接过那卷口供,细细看着,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缓缓摩挲。上面的字迹潦草,却记录着王府爪牙在米脂的斑斑恶行。这,就是他暂时隐忍换来的东西。
“很好。”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将口供仔细卷好,递给王书吏,“找个稳妥的地方收好,连同之前那些田契、账册的抄本,放在一处。”
“大人,咱们接下来……”王书吏试探着问,眼中带着期盼。他见识过这位年轻县令的手段,不信他会就此罢休。
沈砚秋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米脂的冬日,总是带着一股萧瑟。“赵德禄经此一事,气焰会更盛,短时间内,不会再给我们正面冲突的机会。知府那边,也盯着我们。”他顿了顿,转过身,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与深邃,“硬的不行,便来软的。明的不行,还有暗的。”
他走回书案,铺开一张米脂县的地图,手指点在县城与几个大乡的位置:“赵德禄和知府,一个依仗权势,一个手握官印,看似铁板一块,但绝非无懈可击。他们最大的命门,不在田亩,而在‘利’字。你立刻去办几件事……”
他的声音压低,条分缕析:“第一,暗中查访,看看王府名下的铺面、田庄,是否有偷漏税赋、与民争利之处,尤其是涉及盐、铁、茶这些利大的行当,哪怕只是蛛丝马迹,也记下来。第二,想办法接触一下王府里不得志的,或者受过赵德禄排挤的下人,不必急着问什么,先结个善缘。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标注着“官仓”的位置,“想办法,弄清楚去年乃至前年,朝廷下拨的赈灾粮,从府库到县仓,再到发放,整个流程里,每一笔的经手人、具体数目、核验单据……我要知道,到底有多少粮食,是真到了百姓手里,又有多少,落进了哪些人的私囊!”
王书吏听得心头一震,查赈灾粮?这可是捅马蜂窝!一旦查实,牵扯的绝不止一个赵德禄!他看向沈砚秋,只见对方面沉如水,眼神却锐利得惊人,那里面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
“大人,这……风险太大!”王书吏忍不住提醒。
“风险?”沈砚秋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看不出是笑还是嘲,“本官自踏入米脂那一刻起,就已身在风险之中。他们占田夺地,盘剥百姓,视王法如无物,如今更是将手伸向了救命的赈灾粮……若连这都不敢查,我这官,做着还有什么滋味?”
他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去吧,小心行事,宁可慢,不可错。另外,之前寄给巡按御史的信,可有回音?”
王书吏连忙道:“还没有。不过按路程算,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沈砚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王书吏躬身退下,书房里重归寂静。沈砚秋独自立于案前,目光再次落在那卷口供上。暂时的退让,并非屈服,而是为了将拳头收回来,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发出更致命的一击。赵德禄此刻想必正在王府中得意大笑,却不知,一张无形的网,已开始悄然编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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