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了。
江小道还躺着,草席裹得严实,鼻尖全是泥土和陈年霉味。他没动,耳朵却竖着听外面动静。脚步声杂乱,有人低声说话,语气恭敬,像是在迎接什么人。
他悄悄睁了一条缝。
青石地面泛着微光,缝隙里长着细小的绿苔。抬头是飞檐翘角,雕龙画凤,云雾缭绕中隐约有符文流转,像水波一样荡漾。远处几道身影踏剑而行,衣袂飘飘,转眼就消失在山腰。
“原来真能飞。”他在心里嘀咕,“早知道该多蹭两口饭再进来。”
这时,一个清朗声音响起:“诸位师弟,今日祭典乃敬祖大礼,不可轻慢。随葬之物需一一焚化,以净浊气。”
江小道眯眼望去,只见一人立于殿前白玉阶上,白衣胜雪,手捻佛珠,眉目如画,唇边带着三分悲悯。正是赵无极。
他心说这师兄长得倒是顺眼,可惜一开口就让人想吐。刚才还在念经超度亡魂,转头就让活人搬棺材,嘴上慈悲,心里比菜市场卖鱼的还狠。
正想着,旁边一名杂役抬着口黑漆棺材往上走,脚下一滑,扑通跪地,香炉翻倒,灰烬洒了一地。
赵无极脸色一沉,佛珠停转。
“谁准你放肆?”他声音不高,却压得全场安静,“玷污祭坛,辱我宗门威仪,可知罪?”
那杂役吓得直抖,磕头如捣蒜:“大师兄饶命,弟子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赵无极冷笑,“那就打自己十个耳光,让我看看是不是故意。”
没人敢劝。几个内门弟子低头退后半步,生怕沾上麻烦。
杂役咬牙抬起手,啪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嘴角立刻渗出血丝。第二下更重,耳朵嗡嗡响,眼眶发红。到了第五下,手都抬不起来了。
赵无极却站在原地,佛珠缓缓转动,眼神冷得像冰。
江小道看得直摇头:“这人怕是小时候被驴踢过脑袋,不然怎么专挑软柿子捏?”
他装作刚醒,猛地咳嗽两声,从尸体堆里滚出来,一脸懵懂:“哎哟……这是到哪儿了?我还活着?”
众人一愣,这才发现队伍里多了个脏兮兮的少年。有人皱眉:“这不是送葬车队带回来的野尸吗?怎么醒了?”
江小道拍拍身上的草屑,挠头傻笑:“野尸?那可太巧了,我确实是山脚捡剩饭吃的。要不师兄赏口灵膳?我给您磕个头。”
这话一出,几个弟子差点笑出声。赵无极眉头微皱,但也没说什么。在他眼里,这种外门杂役连蝼蚁都不如,懒得计较。
“既已苏醒,便归入杂役堂。”赵无极淡淡道,“去东院领任务,天黑前把焚心殿打扫干净。”
说完转身离去,白衣飘然,背影挺拔,仿佛真是个仁心仁术的大师兄。
江小道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记账:**第一笔,赵无极,欠揍一次。**
他混进人群,跟着其他杂役往东走。一路上东张西望,像个刚进城的乡巴佬。
“嘿,新来的?”旁边一个矮个子凑过来,“看你这身衣服,穿得比我娘织的渔网还破。”
江小道嘿嘿一笑:“省布料,通风凉快。”
“你知道刚才那白衣师兄是谁不?”矮个子压低声音,“赵无极,大师兄,修为筑基三层,师父亲传,将来是要当长老的。”
“哦。”江小道点头,“那他吃饭也用筷子?”
“废话。”
“那不就得了。”他耸肩,“筷子夹菜,我也夹菜,没啥区别。”
矮个子愣住,随即笑出声:“你这人有意思。”
两人边走边聊,江小道这才知道,青玄门外门分三块:东院管膳食杂务,西院洗药晾衣,北面高墙后是练功场,只有正式弟子才能进。
“我们这些杂役,干最累的活,吃最差的饭,每月就发两颗下品灵石,还得扣工钱。”矮个子叹气,“上次我偷吃了半个灵馒头,李厨娘罚我扫三个月灶台。”
江小道听得直咂嘴:“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山脚野狗。”
“那你来这儿干嘛?”矮个子反问。
“听说仙门顿顿灵膳。”他摸摸肚子,“我想来蹭饭。”
话音未落,迎面走来两名内门弟子,衣袍整洁,腰佩玉牌,一看就非富即贵。其中一人瞥见江小道,嗤笑出声:“哪来的乞丐混进来了?别脏了咱们的地。”
江小道立马弯腰拱手:“师兄说得对!我这就滚,您看我往左滚还是往右滚?”
那人一愣,竟接不上话。
另一人拉他一把:“算了,一个杂役罢了。”
两人走远,江小道直起腰,冲背影做了个鬼脸。
矮个子拍腿大笑:“你胆子够肥啊,敢这么回嘴?”
“我又没骂他。”江小道理直气壮,“我只是问他我该怎么滚。”
他一边走,一边偷偷打量四周。东院方向炊烟袅袅,香味飘来,勾得他肚子直叫。西边池水清澈,几个杂役正在洗药,药香混合着皂角味。北面高墙深处传来喝声,隐约能看到人影腾跃,拳风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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