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煌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笑,是一种火山即将喷发前,岩浆在深处翻滚时发出的那种低沉、滚烫的笑。他握着朱雀长枪的手没有收紧,反而松了松,仿佛握着的不是兵器,而是一根随手从地上捡来的枯枝。
“血冥子。”他开口,声音在九钟余韵中碾过,将钟声都压了下去,“三百年了,你还是喜欢玩这套——带几个祭首,开个裂缝,说几句狠话,就以为能吓住人?”
他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踏下,整座朱雀圣山活了。
不是比喻。
是整座山脉开始呼吸、心跳、血脉奔流。山体表面的岩石寸寸龟裂,裂缝中涌出的不是岩浆,是液态的火焰——朱雀真火的本源形态,每一滴都重如山岳,在空气中流淌时发出江河奔腾的轰鸣。火焰汇聚成河,环绕山体盘旋上升,将天空染成赤金的火海。
“你刚才说,要让我这座山变成坟场?”
炎煌又踏出一步。
这一步,他脚下的虚空燃烧起来。不是火焰燃烧空气那种燃烧,是“空间”这个概念本身被点燃了——他站立的那片区域,空间像被投入炼炉的金属,开始软化、熔化、流淌成赤金色的液态光流。光流中浮现出无数朱雀虚影,每一只都在仰天长鸣,鸣叫声汇聚成实质的音浪,撞向远方的黑暗裂缝。
血冥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他身后的七大祭首同时后退半步——不是畏惧,是本能。就像凡人面对海啸时,身体会自己做出后退的反应,与意志无关。
“圣皇八重天巅峰……”血冥子舔了舔嘴唇,眼中黑色漩涡旋转加速,“老东西,这三百年你倒是没白活。”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响声在天地间回荡。
下一秒,他脚踝上那两条骷髅锁链猛地绷直!锁链另一端没入的黑暗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像有无数张嘴巴在同时啃食什么东西。紧接着,锁链开始回缩,拖拽着两个“物体”从黑暗中缓缓浮现。
那不是人。
也不是兽。
是两具还在蠕动的、由无数尸体拼接而成的“聚合体”。
第一具,高百丈,通体由腐烂的妖兽尸骸堆叠而成,头颅是一颗山岳大小的巨龙头骨,眼窝中燃烧着幽绿的魂火。它每动一下,身上就有腐肉簌簌落下,落下时在半空中化作密密麻麻的尸毒蚊蝇,嗡嗡飞舞。
第二具,体型稍小,却更加诡异——它由上千具人类修士的尸体缝合而成,每一具尸体都保留着生前的表情:惊恐、绝望、怨恨、疯狂……这些表情在它体表蠕动、变幻,像一张张活的面具。它的手臂是上百条人手缝合成的“鞭”,鞭梢挂着还在滴血的头颅。
“尸山”、“怨海”。
幽冥教压箱底的战争傀儡,每一具都需献祭至少十万生灵,并以圣王级强者的神魂为引,炼制百年方可成型。它们的实力,单论破坏力,已触摸到圣皇门槛。
两具傀儡出现的瞬间,天地间弥漫开一股死亡的甜腥气。
那不是气味,是法则污染——死亡法则被强行具现化,化作肉眼可见的灰色雾气,所过之处,赤金色的火海都黯淡了三分。朱雀圣山上的火焰河流开始逆流,仿佛遇到了天敌。
“这才像话。”炎煌点了点头,语气像是在点评晚辈的功课,“光靠嘴皮子,确实不够看。”
他抬手,将长枪往身旁一插。
枪尖刺入虚空,却像刺进实质的地面,稳稳立住。
然后他解开了腰带。
不是玩笑。
炎煌真的解开了那件赤金战甲腰间的束带。束带离体的瞬间,战甲表面流淌的火焰纹路骤然熄灭,整副战甲从威严的圣皇武装,变成了……一件普通的、甚至有些破旧的红色布袍。
他随手将束带抛向空中。
束带在空中舒展、延长,化作一条横贯天穹的赤红绸缎。绸缎无风自动,边缘燃烧着细密的金色火星,火星坠落时,在空中拖曳出长长的光痕,像一场倒流的流星雨。
“三百年前,你师兄‘骨冥子’带着这两具傀儡来我圣山,说要借朱雀真火一用。”
炎煌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口,动作慢条斯理,像准备下地干活的老农。
“我告诉他:可以,但要用命来换。”
“他不信。”
炎煌挽好了袖口,露出小臂。他的手臂很瘦,皮肤干瘪,布满了老人斑。但在那些斑纹之下,隐约能看到火焰在血管里流淌的痕迹。
“后来他死了。”
“两具傀儡碎了七成,他带来的三个祭首,连骨灰都没剩下。”
炎煌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远方的“尸山”傀儡,轻轻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噗”。
像捏碎一颗熟透的浆果。
然后,那具百丈高的尸山傀儡,胸口处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贯穿前后的空洞。空洞边缘光滑如镜,仿佛那个部位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空洞中,那些腐烂的妖兽尸骸、幽绿的魂火、甚至构成傀儡核心的圣王神魂……全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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