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实并不明白,为何这把剑要叫「终暮」吧?”
殿内的烛火恰好跳了一下,将“终暮”二字在空气中烘得格外清晰,像一句悬而未决的谶语。
阿格斯的声音像是从记忆深处打捞上来的,带着晶体般的冷硬与破碎:“因为在欧洛尼斯的预见中,他的未来是……”
他顿了顿,喉间溢出几个拗口的古奥音节,像是被时光侵蚀的碑文:
“Ν?χτα Αμ?λεια ?ωση?。”
记忆晶体突然剧烈闪烁起来,映出一片没有星光的暗空。
“那是……无视黎明的夜晚。”
阿格斯缓缓道出译文,每个字都像坠在丝线末端的冰珠。
“所以祂为这把剑命名——「终暮」。”
殿内瞬间陷入死寂,只有晶体的嗡鸣越来越急,仿佛在抗拒这段被预见的未来。
弟子僵在原地,终于明白那两个字里藏着的,不是终结的黄昏,而是连黎明都无法穿透的、永夜般的宿命。
阿格斯的声音里掺进了一丝近乎恳求的沙哑,指尖在记忆晶体上留下浅浅的压痕:
“所以我才磨去「终暮」的锋芒,做下这些选择。”
他转向弟子,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晶体,仿佛望向那王座:
“我已恳求过逐火的发起者,刻律德菈陛下——务必对玄霄保密那后半段预言。”
记忆晶体的光突然黯淡下去,像被无形的手捂住了光亮。
“他如今知晓的,只是关于白昼的预言,是那些被阳光照亮的期许。”
阿格斯的喉结动了动,语气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
“至于属于他自己的、那片暮夜的预言……他不能知道。”
神殿内的烛火骤然矮了半截,将师徒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道被秘密压弯的剪影。
弟子望着师傅紧绷的侧脸,忽然懂得——那些被刻意隐瞒的字句里,藏着比“无视黎明的夜晚”
更沉重的,是一个老者拼尽全力想为晚辈挡住的宿命。
弟子仍不死心,眉头拧成个结:
“可既然要瞒着他暮夜的预言,又为何非要将「终暮」送过去?留在神殿封存,岂不是更稳妥?”
阿格斯沉默了更久,久到记忆晶体的光都泛起了涟漪。他抬手抚过最底层那枚刻着玄霄生辰的晶体,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无奈:
“因为有些宿命,不是磨去锋芒就能彻底避开的。”
他指尖一点,晶体中浮现出玄霄在元老院与长老激辩的模样,那双眼睛里燃着不肯屈从的光,竟与记忆中欧洛尼斯锻造「终暮」时的眼神有几分重合。
“欧洛尼斯选中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让他安稳度日。”
阿格斯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终暮」是束缚,也是铠甲。当那片暮夜真的降临,被磨去的锋芒总会以另一种方式醒来——而那时,他至少手里握着能劈开黑暗的东西。”
他转过身,望着殿外沉沉的暮色,语气里藏着连自己都解不开的矛盾:
“我保不住他一辈子安稳,只能赌一把。赌他握着这把剑时,既能记住该记住的,也能扛住该扛住的。”
记忆晶体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像是在为这场赌局低吟。弟子望着师傅佝偻的背影,忽然懂了——所谓守护,从来不是将人锁在无风的港湾,而是在风暴来临前,默默把最坚韧的船桨递到他手中。
阿格斯望着记忆晶体中玄霄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身影在光尘里渐渐模糊。他枯瘦的手轻轻按在冰凉的晶体上,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只希望……这次能赌对。”
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带着千斤重的恳切。
他不敢去想若赌输了会是何等光景——那被欧洛尼斯预见的“无视黎明的夜晚”,会将这个少年彻底吞噬吗?
记忆晶体的光缓缓敛去,将神殿重新还给寂静。阿格斯立在原地,苍老的肩膀微微塌陷,仿佛已提前背负起那场可能到来的、一败涂地的结局。
阿格斯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排记忆晶体上,其中一枚正泛着不安的灰黑色涟漪,像浸在墨水里的蛛网。他指尖悬在晶体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声音里带着被岁月磨出的沙哑:
“在我能预见的那些残破片段里,在欧洛尼斯祂那些隐晦的提醒与预告中……”
他顿了顿,喉间像是卡着沙砾:
“我总能感觉到,那黑潮并非只在边境游荡。终有一日,它会漫过山脉,越过城墙,将整个翁法罗斯彻底覆盖。”
记忆晶体突然迸出细碎的裂痕,里面闪过无数扭曲的暗影,那些影子攀爬上神殿的石柱,淹没了刻法勒的光轮,连欧洛尼斯的虚影都在其中渐渐模糊。
阿格斯闭了闭眼,将那令人窒息的幻象隔绝在外:
“这也是为何……我明知「终暮」藏着风险,却不得不将它交出去。当那片黑暗真的漫过来时,总得有人握着能照亮前路的东西。”
殿内的空气仿佛被黑潮的幻象染得粘稠,弟子站在原地,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师傅那番“赌局”背后,藏着怎样迫在眉睫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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