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风似乎都慢了些,卷着廊下的花香,落在两人之间。
他望着她低垂的眼睫,方才处置商贩时的冷硬褪去不少,只剩下些微的怔忡,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像被夕阳熨过的衣角,悄悄贴着心尖。
玄霄的目光缓缓移向一旁铺开的地图,指尖几不可察地在标注着火山地带的位置顿了顿。
他脊背挺得笔直,侧脸的线条在殿内烛火下显得格外清晰,原本带着微澜的眼神已复归沉静,只是紧抿的唇角泄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挣扎。
“恕我直言,刻律德菈。”
他开口时,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寻常公事。
“并不是我要拒绝你的心意,只是我们现在还不是太安定。”
刻律德菈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闻言猛地抬眼,眸子里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方才那点羞怯被错愕取代,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王座的扶手,指节泛白。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落寞的阴影。
玄霄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终究还是续道:“先设法取得大地的火种,之后我们再谈论这桩婚事。”
说罢,他微微垂下视线,避开了她的目光,仿佛这样能减轻几分心头的滞涩。
刻律德菈沉默了片刻,殿内的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忽然抬眼,先前的落寞被一丝不容置喙的执拗取代,下巴微微扬起,带着惯有的威仪:
“行吧,那吾就允许了。”
话音刚落,她话锋一转,眼神定在玄霄身上,语气里掺了点不容拒绝的命令意味,脸颊却悄悄泛起薄红:
“不过今天晚上,汝必须来宫殿,和吾一起睡。”
说完,她便别开脸,假装去看殿外的夜色,耳根却在烛火下红得透亮,握着扶手的手指轻轻蜷缩着,像是在掩饰什么。
玄霄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眉头微蹙。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可对上她那带着点孤注一掷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低声道:
“……遵旨。”
玄霄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后,刻律德菈才缓缓松开攥紧扶手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微微的凉意。她望着空荡荡的殿门,眉头轻轻蹙起,眼底浮上几分困惑。
“奇怪……”
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王座的边缘。
“今天的克律玄锋修斯,怎么这么听话?”
往日里,便是她以陛下的身份下令,他若觉得不妥,总会沉声谏言几句,他竟只是愣了愣,便低低应了声“遵旨”,连半点犹豫的神色都没有。
烛火在她眼中跳动,她忽然抬手按住发烫的脸颊,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又很快板起脸,轻哼一声:
“罢了,听话些才好。”
只是那眼底的笑意,却像浸了蜜的月光,悄悄漫了开来。
正当此时,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玄霄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
刻律德菈毫无防备,吓得身子一歪,差点从王座上滑下去。她慌忙攥住扶手稳住身形,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语气里透着几分被惊扰的嗔怪:
“汝怎么又回来了?”
玄霄站在殿中,看着她略显狼狈的模样,无奈地轻咳一声:“忘了一件事要问你。”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海瑟音最近怎么没见到?”
刻律德菈闻言,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胸口,脸上的慌乱褪去,换上几分随意:“哦,我当是什么要紧事。”
她往后靠回王座,语气轻描淡写,“她呀,有事先回故乡去了。”
玄霄点点头,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没再多问,只道:“既如此,那我先告退了。”
“嗯。”
刻律德菈应了一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先前那点疑惑又冒了出来——他竟连追问一句归期都没有?
正想着,脸颊又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忙别过脸去看烛火,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
刻律德菈望着玄霄背影消失在殿门,指尖仍轻轻抵着发烫的脸颊。
殿内烛火明明暗暗,映得她眸中情绪愈发复杂——海瑟音那身缀着水色流纹、宛如深海潮汐凝结的衣装,此刻在记忆里愈发清晰。
她临行前,水蓝眸子里却,燃着孤注一掷的光。她将珊瑚色发带往肩头随意一搭,指尖抚过腰间冰晶锁链,声音轻得像融进海风:
“陛下,海洋半神的火种……我得独自去取。这趟行程,知道的人越少,越能护它安稳。”
刻律德菈那时没应声,只望着海瑟音转身时,裙摆扬起的细碎银鳞——那是独属于深海信使的纹路,藏着连月光都照不穿的隐秘。
如今对着空荡荡的殿宇,她无声叹了口气,把秘密又往心底摁了摁。
烛影摇曳间,她仿佛又看见海瑟音站在月光码头,长发被夜风吹成墨色绸缎,衣摆上的水纹随着海浪轻轻晃。
那姑娘没回头,却像能穿透夜色,把最后一句“等我带回火种”,直直钉进刻律德菈的心跳里 。
玄霄出了殿门,脚步刚迈出去没多远,突然定在原地。他眉头一皱,抬手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懊恼道:
“哎呀,又搞忘记了!”
他本是想起该找刻律德菈要悬赏,可望着远处殿宇的影子,又轻轻叹了口气,自嘲般笑了笑:“哎,算了,再回去,怕是要麻烦她。”
说着,他背着手,脚步拖沓地往回走,发丝在夜风里晃了晃,像在替他叹这一遭的“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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