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李癞子怨毒的嘶吼声还在空气中回荡,像一条黏腻的毒蛇,盘踞在每个人的心头。
先前躲得远远的村民,此刻又按捺不住好奇,像闻到腥味的苍蝇,重新聚拢过来。
他们不敢靠近,只在远处交头接耳,目光在周辰和瘫软在地的苏媚儿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畏惧、揣测,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周辰的视线缓缓扫过人群。
他什么都没说。
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的目光所及之处,议论声便戛然而止。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审视,仿佛不是在看乡邻,而是在评估一群潜在的威胁。
每一个与他对视的村民,都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心底那些龌龊或怯懦的念头无所遁形。
人群中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
终于,有人第一个受不了这种无声的压迫,低下头,灰溜溜地转身离开。
一个,两个,三个……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院门外再次空空荡荡,只剩下风卷起尘土的萧瑟。
世界,终于清静。
周辰这才转身,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锋芒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
刚才那个眼神能杀人的人,仿佛只是众人集体的一个错觉。
他走到瘫坐在地的苏媚儿面前,缓缓蹲下。
她还陷在巨大的惊恐和茫然中,散乱的青丝贴在沾着尘土的脸颊上。那双漂亮的杏眼里一片空洞,身体像秋风中的落叶,不住地抖动。
“嫂嫂,能站起来吗?”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生涩。
常年的军事训练让他习惯了命令与执行,这种需要揣摩和安抚的温和,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需要刻意练习的技能。
苏媚儿像是没听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周辰没有再问。
他伸出手,一只扶住她的胳膊,另一只穿过她的腿弯,以一种绝对稳固的姿态,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苏媚儿惊呼一声,身体本能地一僵。
这个怀抱并不强壮,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这具身体的单薄。
但那双臂膀却异常沉稳有力,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眼眸里,映着一张苍白却无比陌生的脸。
这还是那个卧病在床,连说话都费劲的小叔子吗?
眉眼没变,但那双眼睛里,却像是换了一个灵魂。
深邃、冷静,带着一种她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周辰抱着她,一步步走回那间破败的茅草屋。
他反脚勾上那扇晃晃悠悠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哀鸣,将外界的一切窥探,都隔绝开来。
屋里光线昏暗,一股尘土与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生存环境评估:极差。】
【无有效防御,保暖性负数,食物储备为零,水源存在污染风险。】
周辰的脑海中,冷静地跳出判断。
他将苏媚儿轻轻放在屋里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草席上,然后才直起身,打量这个“家”。
家徒四壁这个词,用在这里都显得奢侈。
泥坯墙壁上布满了裂缝,屋顶的破洞像丑陋的疤痕,投下几缕斑驳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无数飞舞的尘埃。
墙角,一口空空如也的米缸张着黑洞洞的口,旁边是裂了纹的陶罐和一把断了齿的木梳。
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贫穷。
“小叔……”
苏媚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挣扎着坐起来,一把抓住周辰的手,焦急地上下查看。
“你……你有没有受伤?”
当她看到周辰手背上那块因击打而蹭破的油皮,正渗着细密的血珠时,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像是忘了自己刚刚遭受的屈辱,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的担忧。
她踉跄地起身,从水缸里舀起仅剩的一点底子水,水质浑浊不堪。她却顾不上了,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内衬衣角,浸湿了,捧到周辰面前,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伤口。
冰凉的湿布触碰到皮肤,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
“小叔……你不该为了我得罪那些人的……”苏媚儿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身体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那黑风寨,我听人说过……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真土匪啊!李癞子要是活着回去……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
周辰没有抽回手,任由她擦拭。
他能闻到嫂嫂身上飘来的一阵淡淡的皂角香,混杂着尘土的气味,形成了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看着她因为恐惧而不住颤抖的指尖,周辰伸出另一只手,用自己粗糙但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
苏媚儿的颤抖停住了。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周辰那双深邃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片让她心安的平静。
“嫂嫂,从今往后,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周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颗石子,精准地投入她心中那片名为恐惧的乱湖,压下了滔天的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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