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不再看他,转身面向萧凡,眼神缓和下来,带着一丝探究:“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值?”
萧凡垂首,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清晰地穿透了广场上凝固的紧张空气:“卑职萧凡,西六宫偏苑戍卫。”
“萧凡…”萧景琰咀嚼着这个名字,目光在他那身破旧官袍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好奇,“好!萧凡,随本宫来。”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自有侍卫上前引路。
萧凡沉默地跟上,自始至终,未看脸色铁青的陈锋一眼。他平静地走过那些惊疑、审视、甚至带着敌意的目光,走向那深不可测的宫阙深处。那支尾部染血的青色箭矢,依旧醒目地插在刺客首领的脖颈上,在血腥的空气中,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
* * *
两盏巨大的蟠龙铜灯高悬于殿顶,将紫宸殿御座之前的一方金砖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然而这明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仿佛凝固的金水,沉沉地压在每一个身处其间的人心上。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清冷的香气,却丝毫压不住那股从殿宇深处、从那些巨大蟠龙柱阴影里渗透出来的、无形的威压。
殿内空旷得令人心悸。除了御座之上那身着明黄常服、面容沉静如水的中年帝王,便只有侍立在御座阶下阴影里的老太监张德海。老太监低眉垂首,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石雕,只有偶尔眼睑下掠过的一丝精光,才显出这是个活人。
萧凡伏跪在冰冷的金砖之上。额头紧贴着光滑却刺骨的地面,那寒意顺着肌肤直透骨髓。他身上的旧官袍在御前更显破败寒酸,像一块突兀的补丁贴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
从踏入这象征着帝国权力巅峰的紫宸殿开始,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时间仿佛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里沉重地敲打,每一次搏动都清晰得如同擂鼓。御座上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落在他背上,无声地审视着,考量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开。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平静、听不出喜怒、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终于从高高的御座上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萧凡?”
“是,陛下。”萧凡的声音从地面传来,平稳清晰,没有丝毫颤抖。
“抬起头来。”
萧凡依言,缓缓直起上半身,但依旧保持着跪姿。他的目光垂落在御前光可鉴人的金砖上,视线绝不逾越半分。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他脸上细细扫过。
“西六宫偏苑戍卫?朕记得那个地方。”皇帝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萧氏族人?哪一支?”
“回陛下,卑职祖上乃太宗朝靖海侯萧远山次子萧承嗣一脉。”萧凡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御座之上,短暂的沉默。靖海侯萧远山…那已是百年前的旧事。次子萧承嗣一脉,更是早已在皇族谱牒的边缘沉沦,几乎被彻底遗忘。这个身份,卑微得近乎尘埃。
“嗯。”皇帝只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褒贬,“今日清晏阁之事,你做得很好。临危不乱,箭术…更是超群。”皇帝的声音里听不出明显的情绪,但那份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救了朕的皇儿,便是于社稷有功。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来了。
萧凡的心跳在那一刹那似乎漏跳了一拍,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刻意的平稳。他重新伏下身去,额头再次贴上冰凉的金砖,姿态恭谨到了极致,声音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恳切:
“卑职惶恐!身为戍卫,护持宫禁,护卫殿下,乃卑职本分!今日之事,实乃天佑大胤,佑护殿下洪福齐天!卑职微末之躯,侥幸得手,不敢居功!若陛下恩典,卑职唯愿竭尽驽钝,为陛下分忧,为大胤效死!”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卑微,又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忠诚。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
只有蟠龙铜灯里的灯油偶尔发出极其细微的哔剥声。
御座之上的目光,仿佛变得更加锐利,更加深沉。那目光穿透了他卑微的姿态,穿透了他谦卑的言辞,似乎在审视他灵魂最深处的底色。时间在无声的审视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在人心上。
终于,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听不出喜怒的平静,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
“为朕分忧…好一个‘为朕分忧’。”
皇帝的手指在御座的紫檀木扶手上轻轻叩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嗒”。
“你的箭术,很好。留在那偏苑戍卫,倒是埋没了。”皇帝的声音平缓地流淌下来,如同冰冷的溪水,“禁卫军副统领陈锋,今日护持不力,难辞其咎,着即革职,听候发落。”
跪伏在地的萧凡,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寒甲御天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寒甲御天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