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辰也沉默地站在一旁,脸上再无太子的从容,只剩下深深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寝殿内只剩下怡鸢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那哭声里承载着百年的孤寂、两世的离别,和对那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神明,深入骨髓却又无能为力的痛恨。
子露温暖的手和关切的话语,如同投入冰冷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很快又被更汹涌的黑暗吞没。
怡鸢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那是被巨大悲痛和无力感逼到角落后的疯狂反扑。
她咬着下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赌气般的决绝:
“子露,我想出去。”
她盯着虚空,仿佛要穿透厚重的宫墙,直抵血腥的魔域,“我要去魔界!那魔界的七煞……我要杀了他们!就是他们!就是这群肮脏的东西害了凌归!他们是罪魁祸首!”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想要撕裂什么的冲动。
仿佛杀了那些魔族爪牙,就能填平心中那巨大的空洞,就能为凌归讨回一丝虚无的公道。
“阿鸢!你先冷静!”
子露被她眼中那骇人的戾气惊到,连忙更紧地握住她的手,试图用掌心的温度唤回她的理智,“你现在身体这么虚弱,神魂不稳,怎么能去魔界那种凶险之地?听话,好好养着,等你把身体养好了,元气恢复了,我们……我们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她的语气近乎恳求,带着浓浓的担忧和安抚,试图在她失控的仇恨边缘筑起一道脆弱的堤坝。
“子露说得对。”
慕辰的声音适时响起,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他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怡鸢苍白脆弱却写满恨意的脸上,语气凝重:“怡鸢,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和你腹中的孩子。那是凌归留给你最后的、也是最珍贵的血脉。你若再出意外,让这孩子如何自处?让凌归……如何安心?”
“我自己……孩子……”
慕辰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怡鸢沸腾的恨意瞬间凝滞。
她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一只手颤抖着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存在的生命脉动。
另一只手,则不由自主地转向不远处——那里,她的紫萦剑静静地躺在剑架上,旁边,是凌归留下的九离剑。
九离剑的剑身散发着幽冷的寒光,仿佛还残留着主人桀骜不羁的气息。
目光在冰冷的剑锋和自己孕育着生命的小腹之间来回游移。
一边是复仇的烈焰,是毁灭的冲动;一边是沉甸甸的责任,是凌归生命的延续。
剧烈的矛盾撕扯着她的心,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最终,那抚着小腹的手微微收紧,仿佛汲取着那微弱生命给予的最后一丝力量。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疯狂火焰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妥协。
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空洞的认命:
“……好。”
这一个字,仿佛抽干了她所有的精气神。
她不再看子露和慕辰,只是疲惫地重新靠回软枕,目光再次变得涣散。
慕辰和子露见状,心中都松了口气,但那份沉重并未减轻。
他们又温言安抚了几句,子露更是承诺去给她寻些妖界新出的有趣玩意儿或是滋养的灵果来解闷。
又待了片刻,确认怡鸢情绪似乎暂时稳定下来,两人才带着满心的忧虑,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寝殿。
沉重的石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怡鸢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门缝最后消失的那两道身影——子露依偎在慕辰身边,慕辰的手自然地护在她腰侧,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是如此的和谐、安稳,充满了相互扶持的温情。
那一瞬间,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的羡慕和酸楚,如同毒刺般狠狠扎进怡鸢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曾几何时……她身边也有这样一个身影。
无论是百年前樱花树下白衣胜雪的林沐风,还是百年后放荡不羁却将她视若珍宝的凌归……他们都曾这样,坚定地站在她身侧,为她遮风挡雨,给她一个温暖的依靠。
而现在……只剩下她,孤零零地躺在这冰冷的宫殿里,守着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和对爱人无尽的思念与痛楚。
巨大的孤独和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她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缓缓地、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两行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没入鬓角。
黑暗中,只有腹中那微弱的生命脉动,是这无边孤寂里,唯一一丝微弱的、带着苦涩的希望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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