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无声地倾泻于沉寂的群山之野。四道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身影,如同自暗夜最深处剥离而出的鬼魅,紧贴着地面起伏的阴影,朝着远处那座孤零零悬于万丈悬崖之上的暗堡,悄然前行。他们的动作极是轻盈,衣袂在凛冽的山风中无声拂动,而身体的每一次起落,都与周遭的虫鸣风吟巧妙地融为一体,他们仿佛本就是这夜的一部分。
这本应是一场堪称完美的潜行,每一个细节都似乎在向着预定的目标顺利推进。然而,在这近乎完美的表象之下,一股不和谐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队伍的核心人物,楚元珩与徐璃音,他们那无法平息的内心,正如同两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将这首和谐的夜曲,搅乱成了最不协调的两个音符。
暗堡的位置,是楚元珩白日里在落霞镇的客栈中,以重金为饵,旁敲侧击,从一个贪财的店小二口中,慢慢问出来的关键线索。在落霞镇附近,仅有这么一处早已废弃多年的前朝军事堡垒。它的选址刁钻到了极点,背靠着深不见底、终年被云雾笼罩的渊薮,另外三面,皆是如同被神明用巨斧劈开、寸草不生的陡峭绝壁。唯一一条与外界相连的通道,是在坚硬的山石间硬生生开凿出的狭窄栈道,其险峻程度,便是一猿猴也难攀越。这般地势,可谓是浑然天成的绝地,易守难攻的典范。
然而此刻,这片本该被世人遗忘的绝地,却一反常态地灯火通明。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夜幕中望去,就像一只巨大凶兽睁开的无数只眼睛,充满了警惕与杀意。毫无疑问,这里,已然成了韩忠厚经营多年、固若金汤的巢穴。
奔袭的途中,楚元珩的心从未如此沉重过。他的大脑,此刻就仿佛一台被上紧了发条、正在拼命转动着的发条机器,正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疯狂地仔细想着每一个可能的变化,计算着每一个细节背后潜藏的成败概率。他反复盘算着暗堡的守卫数量、换防的间隙、弓弩手的射击死角、以及一旦惊动敌人后,他们可能的反应和布防。他深知,以他们四人目前的实力,要去挑战一个由返虚境高手坐镇、精英守卫密布的堡垒,无异于以卵击石。
然而,比这悬殊实力差距更让他忧虑的,是身旁的徐璃音。他害怕,害怕她会被那深不见底、已然燃烧了十年的仇恨彻底吞没了心神,在关键时刻做出玉石俱焚的冲动之举。这种过分细致的缜密筹谋,反而像一张无形的、越收越紧的巨网,将他的心神与手脚都牢牢地束缚住了。他的脚步因此变得滞涩而沉重,每一次落地,都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僵硬。他感觉自己仿佛不是踏在坚实的土地上,而是踩在了一团虚浮的、深不见底的棉花上,每一次发力都轻重失据,连发力都觉得绵软。
徐璃音的状态,则表现得更为糟糕。十年血海深仇,一朝得知仇人近在咫尺,那股焚心蚀骨的恨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在她体内疯狂地奔涌。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那股灼热的能量几乎要从她那双绯红色的瞳眸中满溢而出,化为实质的、足以焚尽万物的毁灭烈焰。她的心神,此刻已经完全被仇恨所笼罩,她的眼前,除了韩忠厚那张扭曲的脸,又是那么虚伪,再也容不下任何别的事物。
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父亲倒在血泊中的不甘眼神,母亲为了不受玷污而自刎的决绝……这些画面,如同梦魇般,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这份刻骨铭心的痛,让她的步伐显得笨拙而急切,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轻灵与飘逸。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将内心的那片翻涌的怒火,毫无保留地泄露给了这片本该静谧的山林。
队伍之中,反倒是平日里咋咋呼呼、最是活泼好动的苏清夙,在此刻展现出了惊人的专注力。最初那股源于未知和恐惧的紧张感,如同退潮般,从她心头迅速褪去后,她反而将一切杂念都抛诸脑后。她的小脸因为专注而紧绷着,一双明亮的眼眸,如同警觉的猎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每一寸风吹草动。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当下的每一步、每一次呼吸上。她的脚步因此变得轻盈而协调,像一只在林间月下穿梭的灵猫,每一次落地都悄无声息,每一次起步都迅捷而果断。
然而,真正让楚元珩感到震惊,甚至可以说是费解的,是走在队伍最后方的岳沉岳。这个体型魁梧如山、看似憨直鲁钝的汉子,本应是这次潜入时最大的动静,是他整个计划中最不稳定的、最可能出差错的人。可事实却恰恰相反,甚至可以说是颠覆了他的认知。四人之中,岳沉岳竟是姿态最放松、与周遭自然环境融合得最好的一个。
他那看似笨重的步伐,每一步踏出,都精准地落在了山风卷起落叶、发出“沙沙”声响的刹那;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悠长而平稳,仿佛与这片沉静山峦的古老脉动,保持着完全一致的同步。他庞大的身躯,非但没有成为潜行的累赘,反而散发出一种像亘古岩石与厚土般的沉静气息,让他整个人,都仿佛化为了这山野的一部分,自然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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