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
陈星云感觉自己像是在一锅煮糊了的、散发着硫磺和腐臭的浓汤里下沉。意识如同被撕碎的棉絮,在混乱的能量湍流中载沉载浮。耳边是永无止境的尖啸——空间的哀嚎,规则的崩断,以及某种……更加古老、更加庞大的存在,在毁灭瞬间发出的、超越听觉范畴的悲鸣。
他猛地睁开眼,或者说,他以为自己睁开了眼。
视野里没有光,只有一片沸腾的、不断扭曲变幻的混沌色彩。猩红、暗紫、幽绿、浊黄……如同打翻了癫狂画家的调色盘,又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搅合在一起。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只剩下纯粹的意识,漂浮在这片规则的废墟之上。
远处,曾经支撑暗月世界苍穹的、那颗庞大无比、流淌着秩序与魔力光辉的“世界之石”,此刻正以一种违反认知逻辑的方式崩解。它不是碎裂,而是“融化”,如同投入沸油的冰块,边缘不断汽化、扭曲,释放出毁灭性的能量波纹。石体表面那些蕴含宇宙至理的符文链条,一根根绷断、湮灭,每一次断裂都引发周遭空间的剧烈痉挛,撕裂开一道道短暂存在、通往虚无或更可怕之境的裂隙。
轰隆隆——!!!
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恐怖震荡席卷而来。陈星云的意识像狂风中的落叶般被狠狠抛起,又砸落。他“看”到下方广袤的“泰摩高地”如同被揉皱的毯子般起伏、断裂,巨大的裂缝深不见底,吞噬着山川与河流;“剥皮丛林”的扭曲树木在狂暴的魔力潮汐中疯狂滋长,藤蔓如同活过来的巨蟒,瞬间就将整片区域化为更加致命的迷宫;“鲁高因”所在的沙漠掀起万丈沙暴,金色的沙粒在能量侵蚀下变得漆黑,如同无数燃烧的煤渣,将天空都染成墨色……
暗月世界,这个他挣扎求生、痛恨却又熟悉无比的第二世界,正在他“眼前”分崩离析。这不是区域性的灾难,而是整个世界的根基在动摇,规则在重写!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渺小感攫住了他。在世界之石这等宏伟存在的毁灭面前,个体的力量,无论是他,还是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魔神,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毁灭洪流彻底冲散、同化之际,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冰凉触感,如同溺水者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从他意识深处浮现。
是那枚染血的柳氏徽章?不,感觉不对。是苏婉!是苏婉留在他精神层面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羁绊!还有……他自己新觉醒的、那模糊的“真视之眼”的雏形!
这点微弱的自我认知和牵挂,成了他在混沌中定位的坐标。他拼命凝聚起残存的精神力,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抱住一块礁石,对抗着外界无孔不入的混乱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那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终于稍稍平息,虽然世界依旧混乱不堪,但最剧烈的“震动”似乎过去了。
陈星云感到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传来,他的意识如同被橡皮擦从画板上擦掉,迅速模糊、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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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
陈星云猛地从冰冷的金属地面弹起,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他贪婪地呼吸着现实世界(他希望这是现实世界)带着机油和尘埃味道的空气,尽管这空气也隐隐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臭氧电离后的怪异甜腥。
他发现自己还在那个狭小的、位于“磐石”基地外围区域的临时藏身所里。苏婉就躺在他身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紧蹙起,显然也正在经历某种精神层面的剧烈冲击。
“婉婉!苏婉!”陈星云连忙爬过去,轻轻拍打她的脸颊,声音沙哑地呼唤。
苏婉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神先是空洞而迷茫,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陈星云,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星云!我……我看到了!石头……好大的石头……碎了!天都塌了!还有……好多人在哭,在逃……到处都是火……和……和奇怪的影子!”她语无伦次,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陈星云心中一沉。苏婉也“看到”了?难道刚才那并非他一个人的幻觉,而是所有与暗月世界产生联系的人,都共同经历了一场精神层面的“同步毁灭”?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苏婉紧紧搂在怀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都回来了。那是……那是游戏世界出问题了。”他只能用苏婉最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游戏?”苏婉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带着一丝困惑和更深的不安,“可是……感觉好真实……我好像还闻到了烧焦的味道,听到了……骨头被碾碎的声音……”
陈星云无言以对。他知道,那绝不仅仅是游戏。世界之石的崩毁,必然对两个世界的“壁垒”造成了难以估量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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