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凛眉头微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影蹲在角落里,肩膀耸动。
永宁显然也听到了。
她立刻收回望向月亮的目光,站起身,朝着那啜泣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霍凛下意识地隐入了更深的阴影里。
永宁走近,看清那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士兵,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臂弯里,哭得像个孩子。
“怎么了?”永宁的声音在寒冷的夜色中显得格外轻柔。
那士兵猛地抬起头,看到是永宁,慌忙想站起来擦眼泪,却被永宁按住了肩膀。
“我、我没事,夫人……”士兵哽咽着,语无伦次,“就是、就是想家了,今天,今天收到家书,我娘她…她病重了,我怕,我怕再也见不到她了……”他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
战争之下,思乡与对亲人的担忧,是比刀剑更折磨人的痛苦。
永宁沉默了片刻,没有说什么空洞的安慰话。
她只是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样,背靠着冰冷的粮草垛,仰头看着那轮同样照耀着他故乡的月亮。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声音仿佛融入了清冷的月辉:“我也……很想家。”
士兵愣住了,止住了哭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永宁没有看他,依旧望着月亮,继续轻声说道:“京城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很暖和了,御花园里的花都开了吧,有时候,我也会怕,怕这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怕……”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深藏在平静外表下的忧虑与脆弱,却在月光下无所遁形。
她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只有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共情。
这种平等的、真诚的脆弱,反而具有一种奇异的力量。
那士兵呆呆地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位尊贵的夫人,似乎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遥远。他心中的委屈和恐惧,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角落。
“夫人……”他喃喃道,眼泪却不再流了。
“会好的。”永宁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微笑,在月光下,那笑容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等你娘病好了,等仗打完了,你就能回家了。到时候,好好孝顺她。”
“……嗯!”士兵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光。
永宁又陪他坐了一会儿,直到他的情绪完全平复,才起身离开。
自始至终,隐在阴影中的霍凛,都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永宁如何用最朴素的方式安抚一个崩溃的士兵,看着她流露出的那份与她身份不符的脆弱与坚韧并存的特质。
月光下,沙场寂寂。刀剑的缘分,似乎并不仅仅存在于冲锋陷阵的碰撞之间,也存在于这无声的理解、共情与抚慰之中。
当永宁的身影消失在帐篷的阴影里,霍凛才缓缓从暗处走出。
他抬头,望着那轮冷月,心中思潮起伏。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被强塞给他的妻子。
而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难言的情绪,正如同这月下的薄雾般,悄然弥漫上他的心头。
永宁以她的方式,在后方默默付出,不仅赢得了军士的尊重,更在不知不觉中,触动了霍凛内心最深处那根冰冷的弦。
月下的沙场,见证的不仅仅是铁血,还有悄然滋长的、超越身份与契约的复杂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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