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在规则内周旋,而非一味依赖强权。
安排妥当,宓瑶整理了一下衣襟,神色平静地走向院门。
一炷香时间刚到,那班头便带着人再次涌入。
“宓夫人,时间已到,可以查验了吧?”
“差官请便。”宓瑶侧身让开,语气淡然,“只是堂内多为女子所用之物与织造器具,还请各位差官小心翻看,勿要损毁。”
官差们如狼似虎地涌入,开始翻箱倒柜。
宓瑶静立庭中,看着那些精心整理的织样被粗暴地翻开,记录学员点滴进步的册子被随意丢弃,心中难免刺痛,但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她知道,此刻的隐忍,是为了更好的反击。
“班头!发现一些书册,内容……似乎非比寻常!”
一名差役捧着一摞宓瑶编写的教材和部分学员的心得笔记过来。
那班头接过,胡乱翻了几页,上面有些关于色彩搭配、纹样创新的论述,夹杂着一些鼓励女子自强、学习技艺的话语。
他如获至宝,厉声喝道:“果然有蛊惑之言!带走!将这些作为证物带走!”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个清冷威严的声音:“且慢!是何人要在我的地盘上,带走我的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柳司制身着女官常服,带着两名宫内侍女,沉着脸走了进来。
她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堂内,最后落在宓瑶身上,微微颔首,示意她安心,随即看向那班头:“京城府尹的手,何时伸到织造局的事务上来了?‘蕙质堂’所授技艺,皆与织造相关,本司制亦有耳闻,并觉其颇有新意,有利于织造技艺传承。尔等口中的‘蛊惑之言’,莫非是指我织造局鼓励技艺精进之言不成?”
柳司制身份特殊,她出面代表的是宫内织造系统的态度,那班头顿时气焰矮了三分,忙躬身行礼:“卑职不敢!只是奉府尹大人之命……”
“府尹大人那里,我自会去分说。”
柳司制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至于这些书册,不过是技艺教学所用,何罪之有?难道鼓励女子习艺自强,便是蛊惑人心?这是哪家的王法?”
她目光锐利,逼视着班头,“还是说,有人见不得女子有些许作为,故意寻衅生事?”
班头冷汗涔涔,一时语塞。
恰在此时,又有一阵马蹄声疾驰而至,在院外停下。
沈川一身飞鱼服,按着腰刀大步走入,虽只带了两名随从,但那身北镇抚司的装扮,足以让这些府尹衙役胆寒。他看也没看那群差役,只对宓瑶抱拳一礼:“宓夫人,听闻此地有些许骚乱,沈某恰在附近公干,特来查看。可需帮忙?”
他的到来,如同无声的雷霆。
北镇抚司专办钦案,权柄极大,府尹衙署在其面前根本不够看。
那班头与一众差役顿时面如土色,连称不敢。
宓瑶对沈川微微欠身:“有劳沈大人关切,些许误会,柳司制已在此处理。”
她转向那班头,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差官大人,既然柳司制已出面,这些书册,可能留下了?”
班头哪敢再说半个不字,连忙将书册恭敬放回原处,连连告罪:“是卑职鲁莽,误会,都是误会!卑职这就带人回去,向府尹大人禀明情况!”
一场风波,在柳司制的权威与沈川无形的威慑下,暂时化解。
官差们灰溜溜地退走,留下一片狼藉的“蕙质堂”。
柳司制看着宓瑶,眼中带着赞许与一丝心疼:“你做得很好,临危不乱,处置得当。”
沈川也道:“夫人日后若再有此类麻烦,可随时知会北镇抚司。”
宓瑶向二人郑重道谢,亲自送他们离开。
回到一片凌乱的堂内,她看着默默开始收拾的女先生和闻讯返回、眼中犹带惊惧的学员们,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她知道,今日之事,绝非结束。
只要她还在做这件事,只要她还在挑战某些固有的观念与利益,类似的麻烦就不会断绝。
但她并未感到恐惧或退缩。
经过江宁的历练,经过生产的蜕变,经过与内心“铁骨铮铮”的彻底决裂,她的心志已如淬火精钢。
她走到众人面前,声音清晰而坚定,传遍堂内每一个角落:“今日之事,大家受惊了。但请记住,我们未曾做错任何事。学习技艺,自强自立,非但无过,反而值得骄傲。这世间或许总有风雨,但只要我等心志坚定,循正道而行,便无惧任何挑战。”
她弯腰,亲手拾起一本被丢弃的教材,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蕙质堂’,不会就此关闭。它不仅不会关,还要办得更好,让更多人看到,女子之力,亦可聚沙成塔,织就锦绣!”
她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安抚了惶惑的人心,也重新点燃了大家眼中的火光。
是夜,萧景珩归来,听闻此事,眸色森寒,当即欲要深究。宓瑶却拦住了他。
“景珩,此事不必大动干戈。”
她靠在他怀中,感受着他因怒意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柳司制已出面,沈川也亮了相,幕后之人短期内必不敢再轻举妄动。若你此刻大张旗鼓地追查,反而显得我们心虚,仗势压人。‘蕙质堂’立足的根本,在于其本身的价值与正当性,而非依靠你的权势。我想靠它本身,赢得立足之地。”
萧景珩低头看着她沉静的眉眼,那里没有丝毫阴霾,只有一片朗月清风般的澄澈与坚定。
他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化为无尽的怜爱与激赏。
他拥紧她,低叹:“我总是说不过你。好,依你。但若有下次,我绝不容忍。”
“不会有下次了。”宓瑶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至少,不会再用这般拙劣的手段。经此一事,‘蕙质堂’也算经过风浪了。以后的路,我们会走得更稳。”
窗外,京城夜色深沉,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雨。
而“蕙质堂”内,灯火重新亮起,学员们和女先生们一起,细心整理着被翻乱的物品,低声交流着,气氛竟比往日更加凝聚。
宓瑶知道,真正的坚韧,不是在温室内生长,而是在风雨中依然能够挺立。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未曾摧折“蕙质堂”的枝叶,反而使其根系更深地扎入了现实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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