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丹的大脑像一台高效的情报处理中枢。她从戚海敏的抱怨中,结合林千城那边偶尔传来的、经过加密处理的只言片语,逐渐勾勒出“御风”项目更清晰的画像:陈砚鹄引入的新资本方“启明资本”背景复杂,与林千城所在的学院派素有龃龉;项目最关键的土地审批环节,卡在了一位素以强硬和不近人情着称的官员那里;而戚海敏的公司,为了这个项目,前期投入巨大,现金流已经绷紧到极限。
机会就在其中。 夏丹冷静地判断。她不需要直接摧毁,只需要在最关键的时刻,轻轻抽掉那块承重的砖石。
这天下午,夏丹以给孩子买入学用品为由,去了市中心一家高端商场。她知道,今天下午,戚海敏会和陈砚鹄以及“启明资本”的代表,在商场顶层的会员制咖啡厅进行一场非正式会面。这是她从戚海敏前一天的闲聊中“无意”得知的。
她刻意在会面可能结束的时间,带着孩子,出现在了咖啡厅下楼必经的奢侈品店附近。果然,不久后,她看到了戚海敏、陈砚鹄以及一个陌生男人(想必是“启明资本”的代表)谈笑着从电梯里走出来。戚海敏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轻松,看来会谈很顺利。
夏丹没有回避,她牵着孩子,自然地迎了上去。
“海敏?”她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对陈砚鹄和那位代表礼貌地点头微笑,“陈总,您好。真巧。”
戚海敏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一种在合作伙伴面前展现家庭和睦的潜意识满足感。“丹丹?你怎么在这?哦,这是启明资本的张总。张总,这是我太太,夏丹。”
“戚太太,您好,久仰。”张总笑容可掬地伸出手。
夏丹与他轻轻一握,笑容温婉得体:“张总太客气了。”她低头对孩子柔声说,“小宝,叫叔叔。”
孩子乖巧地叫了人。这一幕,任谁看去,都是精英男士事业家庭双丰收的美好画面。
寒暄几句后,夏丹状似无意地看向戚海敏,用一种带着些许依赖和埋怨的、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有的口吻,轻声说:“你倒是会躲清闲,约在这里谈事情。家里书房空调坏了,维修师傅约了下午,我只好带小宝出来避难了。对了,你晚上想喝上次那种汤吗?我正好买了材料。”
这番话,信息量极大。既点明了她出现在这里的“合理”原因(家里空调坏了),又暗示了戚海敏在家办公的常态(书房),更在不经意间,向张总和陈砚鹄展示了他们夫妻关系“亲密”的一面(记得他爱喝的汤)。所有细节,真实可查,毫无破绽。
戚海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久违的“家常”语气弄得心头一暖,连忙应道:“都好,你看着办就行。我们这边谈完了,一起回去?”
“不用了,我还要带小宝去买点东西。你们忙你们的。”夏丹笑着拒绝,得体地带着孩子与他们道别。
转身的瞬间,夏丹脸上温婉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锐利地扫过橱窗玻璃反射出的、身后那三个男人的身影。她看到张总对戚海敏露出了一个略带调侃和羡慕的笑容,似乎在说“戚总好福气,太太这么贤惠漂亮”。而陈砚鹄,脸上也带着惯常的笑意,只是眼神在她转身时,似乎多停留了一瞬。
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夏丹心中警铃微作。陈砚鹄是老狐狸,远比戚海敏敏锐。她不能有任何引起他怀疑的举动。
当晚,戚海敏心情极好。不仅因为项目会谈顺利,更因为夏丹在商场的那次“偶遇”和那句关于“汤”的话,让他感觉关系破冰在即。他甚至主动提起:“今天碰巧遇到你,张总后来还夸你气质好,说我藏得深。”
夏丹正在插花的手微微一顿,头也没抬,语气平淡无波:“是么。那种场合,我总不能失礼。”她将一支百合插入瓶中,调整着角度,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那位张总,看起来挺精明的,不像陈总那么……笑面虎。”
她用了戚海敏平时私下抱怨陈砚鹄时的词。
戚海敏毫无防备,顺着话头就说:“精明是精明,不过胃口也大。启明资本条件开得苛刻,要不是他们能打通土地审批那个环节,我真不想跟他们合作。”
土地审批! 夏丹的心猛地一跳。她终于确认了最关键的节点。她不动声色地继续插花,仿佛随口一问:“哦?他们有那么大能耐?别是吹的吧。”
“应该不是。”戚海敏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张总的姐夫,就在规划那边,是个能说得上话的人物。这是他们最大的筹码。”
信息到手。夏丹不再多问,转而聊起了孩子入学的事情,自然地将话题引开。
夜深人静,夏丹在客房里,将“启明资本”、“张总”、“规划”、“姐夫”这几个关键词,加密发送给了林千城。她不需要林千城做什么,只需要他知道这个信息渠道,并且,在必要时,可以利用这个信息做点文章——比如,制造一些关于“张总姐夫”的、真真假假的“风声”,或者,在关键时刻,让这个“筹码”失效。
做完这一切,夏丹站在窗前,城市的霓虹在她冰冷的瞳孔中闪烁。
戚海敏以为的“破冰”,不过是她精心计算后投下的一粒石子,意在搅动更深的水域。他毫无察觉地,亲手将项目最脆弱的一环,暴露在了她的面前。
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脸美丽,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温柔。但在这表象之下,是冷静运转的谋划和日益坚定的毁灭意志。
第三步,锁定要害,静待时机。
她需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待林千城那边的反馈,等待“御风”项目推进到最紧绷的那一刻,等待戚海敏志得意满、以为成功在望的瞬间。
然后,轻轻一推。
她期待着听到那大厦将倾的、悦耳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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