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甯靠着那棵粗壮的香樟树,笑了足足有半分钟,笑到最后,连眼角都沁出了泪花。她一边笑,一边摆着手,那笑声,清脆、明亮,像是在干燥的冬日午后,忽然有成千上万只银铃被风吹响,悦耳得让彦宸整个人都看痴了。他那颗刚刚还在油锅里反复煎熬的心,此刻就像被这笑声浸泡过的,软得一塌糊涂。
“有那么好笑吗?”他脸上那副悲愤交加的表情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略带几分委屈的无奈。他就那么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像一只犯了错、被主人训斥完、又眼巴巴等着主人摸头安抚的大狗,眼神里满是无辜。
“好了好了,不笑了。”张甯终于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
那双清亮的眼眸里还残留着一层水光,波光潋滟的,看得彦宸心头又是一跳。她重新拉着他,继续沿着安静的街道向前走,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底藏不住的笑意,依旧出卖了她此刻极好的心情。
“主要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能把‘笨’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还带着几分悲壮的。”
一场惊心动魄的“审判”,终于以被告人“智力有亏”为由,宣告了庭审的结束。空气中那最后一丝紧绷的弦也彻底松弛下来,只剩下冬日午后阳光的暖意,和香樟树叶散发出的、清冽又干净的香气。
“对了,说起这个,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彦宸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宁哥,你觉不觉得,今天老班的态度有点奇怪?”
“奇怪?”张甯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他不是一直都那样吗?一张严肃脸,好像全校学生都欠他钱似的。”
“不是那种奇怪,”彦宸皱起了眉头,努力组织着语言,“是另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就是他今天找我谈话的时候,那个语气,那个眼神……哎呀,怎么说呢?和蔼得跟居委会发鸡蛋的大妈似的,和蔼得让我心里直发毛。”
“他那是看你上学期期末考得不错,怕你这学期换了环境,又故态复萌了吧。”张甯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像是在分析一道再简单不过的数学题,“毕竟,这次现在理科尖子都分到这一班的,确实有不少硬茬子。”
张甯的分析合情合理,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就剖开了问题的核心。彦宸听着,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心底深处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却依旧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神经。
“话是这么说没错……”彦宸抓了抓后脑勺,感觉自己的表达能力遇上了瓶颈,“但你不觉得他今天特意把我留下来,又是夸我进步,又是让我向新同桌学习,这套组合拳打得有点……太刻意了吗?就好像……”他搜肠刮肚地找着合适的形容词,“就好像…,生怕自己家里那头不成器的猪,去拱了别人家那棵水灵灵的白菜似的。不对,是怕别人家的白菜,主动来拱我们家的猪?”
他自己把自己给说糊涂了,烦躁地甩了甩手:“反正就是那个意思!透着一股子‘防患于未然’的诡异感!还有洛大班长也是,神神秘秘地让我小心新同桌,你说她们是不是都知道点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幕?”
彦宸的分析并非空穴来风,张甯心里也泛起了一丝微澜,但她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她只是不紧不慢地踢着路边的一颗小石子,用一种四两拨千斤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将他的疑虑拨开:“能有什么内幕?无非就是新同学样貌好,家世好,成绩拔尖,是学校重点保护的‘珍稀物种’。老师和班长怕你这种‘前科累累’的坏分子,打扰人家学习呗。”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既像是在客观分析,又像是在不轻不重地刺他一下。
彦宸听了,果然立刻“嗷”了一嗓子,大呼冤枉:“我怎么就‘前科累累’了?我现在是改过自新、一心向学的好青年!师父,你可不能戴着有色眼镜看我!”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张甯停下脚步,用空着的那只手,伸出食指,笃定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微微扬起下巴,用那双清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眼睛瞪着他。
那眼神里的潜台词,简直比用喇叭喊出来还清晰——
“我,不就是你最着名、最恶劣、至今还没能成功‘改过自新’的那个前科?”
彦宸瞬间就蔫了。他看着她那张写满了“你再接着辨”的脸,刚才还高涨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火。他有些扭捏地、小声地嗫喏道:“咱们……咱们这……不算。咱们,是两情相悦!革命情谊!”
“呸!”
张甯赏了他一个干脆利落的单音节,连带着一个嫌弃的白眼。但她嘴上虽然不饶人,手上的动作却很诚实,重新牵起了他那只无处安放的大手,牢牢握住。
这一个“呸”字,对彦宸而言,简直如闻仙乐。他知道,这就算是翻篇了。他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狗腿地笑着:“对对对,师父您说得对,是我觉悟不够高,没能深刻认识到自己的历史遗留问题。我检讨,我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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