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着邢力的脸,明暗不定。
那句“你要造反吗”,像一柄无形的巨锤,悬在沈惟的头顶。
空气,凝固了。
周围所有的声音,厮杀,哀嚎,烈焰的噼啪,都在这一刻,被抽离。
沈惟没说话。
他甚至没有去看邢力那张,如同冰铸的脸。
他的目光,越过了邢力,越过了那些神情紧绷的禁军缇骑,落在了不远处,正用刀锋结果最后一个刺客的,韩诚身上。
那目光,平静,深邃。
像一口,被火光照亮的,古井。
邢力的手,还指着那架狰狞的神臂弓,纹丝不动。
他在等一个答案。
一个,可以让他立刻拔刀,将此地所有人,就地格杀的答案。
沈惟,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抹掉脸上已经开始凝固的,不属于自己的血。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
却像冰块,砸在滚烫的铁板上。
“韩诚。”
韩诚的身影一震,丢下尸体,大步而来,单膝跪地。
“属下在!”
沈惟的目光,依旧没有看邢力。
“传我将令。”
“一,风骨营,水狼营,所有作战单位,即刻控制临安四门,全城戒严。”
“二,以鬼宅为中心,向外辐射,里坊为单位,挨家挨户,给本官……搜。”
“三,所有潜藏的暗桩,全部启用。我要在一炷香之内,知道今夜所有参与者的名单,藏身地,以及他们的上线。”
一道道命令,清晰,冷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仿佛他不是一个刚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的少年。
而是一个,已经运筹帷幄了千百遍的,沙场主帅。
韩诚的眼中,燃起一簇火焰。
“遵命!”
他猛然起身,正要带人离去。
沈惟的声音,再次响起。
“等等。”
他终于,转过头,看向了邢力。
看向了那个,代表着皇权,代表着无上审判的,禁军统领。
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激烈碰撞。
沈惟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弧度。
“邢统领。”
他指了指外面,那片被火光映红的,黑暗的临安城。
“金人黑水司的杂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必,皇城司的脸上,也不好看。”
“本官人手有限。”
“劳烦邢统领,带着你的弟兄们,帮个忙。”
“今夜,临安城里,所有会说金人话,用金人刀,身上有刺青的,有一个,算一个。”
“我,都,要。”
……
邢力,沉默了。
他身后的数十名禁军缇骑,也沉默了。
他们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荒谬。
何等的荒谬!
一个被当场抓住私造军国重器,形同谋逆的罪臣。
竟然,在对皇权的执刀人,发号施令。
他不是在请求。
不是在商量。
是命令。
用一种,理所当然的,不容置疑的口吻。
邢力的目光,死死地锁着沈惟。
(他疯了?)
(不。)
(他清醒得很。)
(他在用阳谋。)
(金人刺客,是皇帝的心腹大患。清剿刺客,是皇城司的天职。)
(我若拒绝,便是失职。)
(我若听令,便是……向他低头。)
(他将自己的“谋逆之罪”,与“清剿国贼”的“大义”,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好一个沈惟!)
邢力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最终,他缓缓地,放下了那只,指着神臂弓的手。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转过身,对着他身后的缇骑,做了一个,冰冷的手势。
一个,代表着“出击”与“杀戮”的,军中手势。
数十名禁军缇骑,如同一群沉默的影子,瞬间散开,融入了夜色。
他们,选择了,执行命令。
……
子时过后的临安。
暖风,停了。
醉意,醒了。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肃杀与冰冷。
“开门!皇城司办案!”
“砰!”
一扇扇平日里紧闭的,富贵人家的院门,被粗暴地踹开。
风骨营的狼兵,如虎。
皇城司的缇骑,如鹰。
虎与鹰,联手,在临安这座巨大的,黑暗的森林里,展开了一场,血腥的,围猎。
一处隐蔽的货栈。
几名黑衣人刚刚换下夜行衣,正准备从暗道逃离。
大门,轰然破碎。
韩诚提着刀,走了进来。
“韩……韩阎王!”
为首的黑衣人,瞳孔剧缩,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恐惧。
韩诚没有废话。
刀光,一闪而过。
另一处,秦楼楚馆的雅间。
一名伪装成富商的金人头目,怀里还抱着惊恐尖叫的歌女,色厉内荏地呵斥。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
一柄弩箭,穿透了窗纸,精准地,钉进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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